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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墨镜,故意让眼窝深陷的病眼落在阿森眼中。 这是一件极其矛盾的事,我既不想给他看我这副鬼样子,又觉得如果这能让他怜悯我,同我笑一笑,那也未尝不可。 果然,他的眼又慢慢红起来,手伸至半空差些就要碰到我的脸颊,怎么瘦成这样了? 我凑上前去,将脸靠在他的掌心,边直视他边哽咽道:我生病了呀,阿森,我生病了 因不久前搬沙运泥而脱力的手,正细微颤抖,不出所料,他向我低头:那么,你去车上等我吧。 吞下两粒药,我趴在方向盘上嗤嗤笑起来,我的阿森啊永远这样善良,却想不到我已经变了,明知他有妻子,甚至孩子,但我仍对他如此逾矩。 我是被周朗教坏的孩子,想要的一定要得到。 紧绷了一天的神经松懈下来,才发觉胃疼难忍,从早晨得到提前完工的消息到现在,我滴水未进,可心里是鼓胀满足的。 贪婪地盯着男人的身影,不舍得挪开一秒,手机嗡嗡震动几下,我也没理会。 阿森时而帮人搭把手,时而拿画纸与工人商讨,偶尔的偶尔,眼神会不经意朝我这里瞟,不管他看不看得到,我会回以一笑,他立马撇头抿抿嘴,极为严肃的模样。 他是否亦在挣扎,是与我再续前缘,还是坚守忠贞?他果然将爱分给别人了。 脑袋又开始疼,呕也呕不出东西,胃中一片火烧,镜中人面如金纸,又丑又脏,而院落中花瓣飘落,故人依旧干净美好。 一下午很快过去,夕阳西下,大工程结束一般都会庆功吃饭,却见阿森抛下工友走向我,我连忙下车,将将赶到面前,就有人高声喊了句:嫂子! 韦青起了头,便有三三两两的打趣声响起,说什么难怪郑工不跟我们吃饭,原来是陪嫂子,阿森听了皱皱眉,笑斥了他们几句,又转头略局促地问我:别往心里去,他们没恶意。 我知道,我笑道,不如一起吧,工作要紧。 他盯着我发白的唇,思索一番,点点头。 工人中有大叔,有小伙儿,无不好奇地看我,甚至有人撞在树上,惹得大家哄笑。 我与阿森落在后头,在熙熙攘攘的街头沉默着,金色的夕阳照得我睁不开眼,地上两只慢悠悠的影子忽而远离,忽而靠近。 我瞧得欢喜极了,藏不住笑,侧头看他,他也直愣愣对影发呆,阳光栖在他长长的睫毛,脸上细小的绒毛亦很可爱,真忍不住想亲他一口。 当余光撇到我注视他时,他默默抬头,错开视线。 聚餐的餐厅是家夫妻小店,正值用餐高峰期,店内人头攒动,热气蓬勃,笑声酒杯碰撞声,汗味烟味刺得我头疼,白色漆皮鞋还未踏足,便已被店外污水弄脏。 工人们大喇喇进店坐下,大约是熟客,老板热情出来接待,菜单都不必看,信口报出菜名,说要好好坑郑工一笔。 别跟我客气,不过有一点,今天都别抽烟,擦拭塑料凳上油污的阿森顿一下,对难掩局促的我说,来,坐这儿。 面对尽管擦过,但仍算不上干净凳子,我硬着头皮坐下去,我告诉自己没什么的,从前与阿森在桃花镇不也是这样过来的。 可我到底在B市养尊处优了好些年,半刻便觉得小腿,脖子发痒。 另一边,工人们得了阿森的令,个个面色了然,哦,都收起来,收起来。抽出半截的烟推回去,叼在嘴里的也吐出来。 阿森为我倒了杯白开水,还特地将一次性碗筷烫一遍,滚水浇在外头的水泥地,冉冉地在早春升起一股烟雾。 火锅啤酒一上来,大家开始畅所欲言,又说又笑,从天南说到地北。 我静静听着,意外知晓了阿森下次的工作地点,心里正窃喜,便见阿森从清汤锅中捞出肥牛,放来我碗里:没人放芹菜进去,垫两口吧。 我看了他一眼,低头夹起便吃,两颊吃得鼓鼓囊囊,泪滴在桌布上,蓦地暗了一块。 这时,有人向阿森敬酒,他起身以茶代酒:下次再喝个痛快。 敬酒之人看看我,又拍拍阿森的肩,没说话,一口闷了。 有人撒酒疯,说起另一人的糗事,被主人公捂住嘴,就这样,嘴里还呜呜嗯嗯不肯休歇,大家看着这对活宝笑不停。 我见人人面上笑容灿烂,目光自然而然追寻到身侧的阿森脸上,他亦笑着。 我倏地听见春绽放的声音,身体里破土而出生的希望,恍恍惚惚觉得这才是在人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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