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第2/2页)
程四也早早就在楼下等着大帅了,三人简单垫了肚子就准备启程。 程四先去发动车,唐戎策后头跟着郝秘书,两人见着这最后几眼的别庄。清晨的别庄与昨夜又有些不一样了,也许昨夜花光了它所有的力气,如今有种疲乏的暮气在。 郝秘书看了看表,估摸道:“我们大约能在正午前到燕城。” 唐戎策调侃也能剥人一层皮:“你比我还急,昨晚的床少了什么,睡得这么不踏实?” 郝秘书大窘,比了个军礼:“我这还没成家的,您说笑了。” 唐戎策闻言一笑,说了句:“小年轻。”他想抽烟了,从大衣口袋的烟盒里掏出一根来,郝秘书便跟着停下准备为他点烟,等着大帅把这根烟抽完了再走。火星刚燎,头顶树冠上传来一阵轻微的声响,郝秘书十分警觉,立刻手摸枪套:“谁!”他们此行虽然从简,但对于大帅的安全从不敢掉以轻心,只是郝秘书如今还是暗恨大意,起码不该让程四单独先走。 当事人却很是镇定,唐戎策不忘吸一口烟,再抖落烟灰,唯有一双眼睛微微眯起,盯着头顶不知藏了什么人的树梢。 然后他出现。 穿像睡衣一样的白袍子,脚上套的是棉拖鞋,他连脸上都脏了,更不要说一身白沾上泥泞的狼狈。可他还是让人一眼就认定,这是全天下最干净的少年。 他怎么去的树上?但他已经不让旁人想。他被质问也一点不怕,一双黑曜石般的眼眸看了看树下的这两个人,然后对着唐戎策说:“我跳下来,你会接住我吗?” 仿佛这是全凭他心意的事,他说完就直接松开了抱着树干的手。他这不是爬下来跳下来,这是坠落。唐戎策的烟也落,他的手去拥了新的。怀里这个人长成十来岁的少年了,是不轻也不重的分量,唐戎策觉得像捧了一块软肉,于是心肠莫名其妙跟着软。烟头落在泥泞慢慢窒息,唐戎策也被捏着心重新塑型,这滋味难以言述,让男人好半晌失语。这过程他始终注视着这个很年轻的少年,看他完全吻合了心意的五官,估量他太瘦的骨架,看得少年垂着遮住了大半眼,露出印一点青色血管的薄眼皮。 “你是谁家的孩子。” 唐戎策觉得,自己可能想说,怎么这样调皮,这样古怪,这样惹人喜爱。今人剪发易服,他还留着几十年前的一头长发,偏不肯好好打理,随手一扎,这会张牙舞爪,晃得人心烦意乱。想他是否故意。 少年就在唐戎策心绪松懈间跳出了他怀抱,他的长发也打一下男人的掌心。 他眼帘微掀,水澄澄的眼睛,不肯服输的话:“你又是谁家的爹爹?” 说着,只留给唐戎策一个后脑勺,趿着拖鞋跑远。 “大帅……” 唐戎策看了看空落落的手心,一哂。 “走吧。” 回到燕城的唐戎策没有刻意去打听那个孩子,但偶尔会想那个孩子,也难免知道那是谁的孩子。 是他自己的孩子。 那个出生后他就从未上过心、也许都要忘了的孩子。 然后,这个年关,他想这个孩子了。 便还是那日的车,那日随行的秘书与警卫长,唐大帅的肩膀顶着白雪,军靴重新迈过了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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