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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在儿女面前第一次低下头来。 何欢久久站在碑前,静静得,不说话。司机坐在二百米之外的车里,看着远处大雾中模糊的人影一动不动地站成雕塑。然后这座雕塑缓缓地弯下腰去郑重地将怀里的百合花放下。 何欢瘦削的身形隐在漫漫水汽中像是一团深山里一团浓重的雾。离去时,他走出去两步又折返回来轻轻开口说,妈,我很好,当初的那些人也都很好,还安稳地活在世上。 黑白照片上的人毫无反应,双目空洞茫然地看着他,已经全然没有在世时爽朗明艳的样子。 斯人已逝,放不下逃不开的从来都是在世者。 两天之后何欢去医院复查,一口咬定身体不能马虎复查一次都不能少的姚期亦步亦趋地跟在他身后,板着脸,防止潜意识里对医院异常排斥的某人搞小动作。 纵使何欢能够做到泰山崩于前而不变色此刻也忍不住翻白眼,心里盘算着从哪侧电梯进穿过哪条走廊可以极尽缩短待在医院里的时间。 “快速走动的时候有不适吗?”医生问。 “没有,否则不会答应下周那场球赛。”姚期站在何欢身后抱着胸随口回答。 “每天都按时上药做复健吗?”医生又问。 何欢刚要张嘴就听到姚期又说,每天都按时做,我不仅监督还帮忙。 医生抬头看了他一眼,顿了一下才问,这是第几个疗程了? 姚期刚要张嘴就见医生扶了扶眼镜儿,郑重其事对他说,这位先生,你打扰到我看诊了。 姚期顿了顿,就在何欢以为他终于意识到自己的错误准备出去或者闭嘴的时候忽然感觉背后有风。 某人拉了一张椅子坐到他旁边,目光锁定住医生的黑色镜框,幽幽地说,叫我院长。 古语有云:富贵不能淫,威武不能屈,贫贱不能移。行医一生每天和死神拉扯的医生会怕吗? 答案是,会的。他收起太过明显的抗拒表情,干笑了两下假装旁边的一大坨根本不存在。 门外有人步履匆匆,象征性地敲了两下门然后进来拿走了桌边的一摞文件,嘴里打招呼说,昨天的会议报告我拿走了啊!医务工作者的职业习惯让她行事从来都是雷厉风行,进来一趟她连头都没抬。 等人出去何欢才缓缓放松了紧绷的脊背,不知不觉间掌心一层薄汗。 姚期看着他太过挺直的腰身,不易察觉地皱了皱眉。 那时,何欢脑海中只有一个念头:在某人滚蛋之前,在这所医院成为他的之前,绝对不会再踏进这里半步。 他这样要求自己,精神在重压下过度紧绷,反应也慢了半拍,因此没能第一时间注意到刚刚离开的人又折返了回来。 直到一双手落在肩上,有人叫他,小欢,我是姑姑。她的眉目皱着,语气那么伤。 何欢线条柔和的脸上一点表情都没有,只是转过身去,轻轻点了点头,说,嗯。 命运推着他往前走,本来以为此生都不会直视的人如今面对面竟也没有暴起或者呕吐。然后何欢就看着自己的灵魂逐步分裂生生撕裂出两个独立的个体来。 多年压抑的痛苦再也控制不住,他扯了扯衬衫顶端的扣子,把右腿搭在左腿上,上半身前倾,目光嘲讽地说,没想到是姑姑。多年不见,您又年轻了啊,是因为狼心狗肺无牵无挂吗? 上万次手术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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