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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记得有一回,有人邀请父亲去参加婚礼,回来时父亲掏兜拿出一把喜糖——数量倒不是很多,父亲腼腆,想是不好意思多拿。我和姐姐快乐极了,争相往他身上爬。父亲笑着说:“好好好,这就发给你们,别闹了。”父亲那时候还很年轻,也就是三十岁出头的年纪,他生得好看,笑起来也好看,很有些君子如玉的味道。偏生眼睛还大,又亮,平添了些孩子气。哪里是旁人口中那个严肃的韩啸之先生呢。 父亲挑出几颗巧克力,把剩下的糖都给了我们。我们埋怨父亲贪嘴,留着巧克力给自己吃,父亲笑着摸了摸我的头。 后来他把巧克力都给了母亲。 我的母亲姓孟,她的名字很美,叫作“连枝”。她的样貌也很美,细细的眉毛,月牙弯的眼睛,皮肤很白,笑起来脸上还有两个小梨涡,这跟父亲的酒窝很有些缘分。 我平生写的文章不多,凡所写,大都是回忆家人,写过大伯二伯和祖母,也写过一点关于父亲的文字,唯独不曾写过母亲。倒不是刻意回避,只是想说的太多,一下子不知从何写起。 若说孟连枝三个字,你未必晓得她是谁,但要说“碧意”,想来许多美术界的人士曾有所耳闻。母亲师从李子空先生,退休前是港东女子大学的美术教授,最擅长漫画和国画。幼时我与姐姐看的画册便是她亲手所绘,记得有龙凤、饕餮、麒麟……我很喜欢麒麟那一页,常常偷母亲的纸来印。可惜那本册子后来遗失了。 母亲是旧式女子,只上过一两年学,结婚后父亲给她请了家教,她国文和算数都学得不错,唯独英文稍差些,但也能懂得一点皮毛。我父母是旧式婚姻,父母之命,媒妁之言,这在当时是很常见的。只有一点不同,我母亲婚前上的那一年学,恰好是在我父亲任教的学校里,他们还是师生关系,不知结婚前可曾有过交流——我未曾深挖过他们的旧事,父亲与母亲在一起时,总是不喜欢我们姐弟凑在跟前,也不爱说他们的私事与我们听。在上海时,父亲每到礼拜天都能休息一天,他往往是上午带我们全家出去玩,下午跟母亲单独去看电影,把我和姐姐留给保姆照顾。有一回我想跟去看电影,从起床时就开始磨,一直磨到出门父亲都没答应。我幼时常常怀疑,我和姐姐也许是他们领养的。我去问祖母,被祖母骂了一顿。祖母说母亲早年身体不好,生姐姐时倒还行,生我时难产了,险些丢了性命。 “你可是你妈拼了命生下的。”祖母是这么说的。 这也是我们家只有两个孩子的缘故,生了我时太凶险,父亲决定不再要孩子,他们就做了手术。 我的父母虽然是旧式婚姻,却不可谓不幸福,父亲极爱母亲,母亲也很能体贴父亲。他们有一对戒指,时时戴着,据说是结婚一周年时买的。母亲去世时,父亲也没有给她摘下,他自己也一直戴着,直至辞世,我们遵从他的遗愿,使他戴着戒指入土。 虽然如此,夫妻间也免不了争执。在我的记忆中,父母吵架的次数不多,唯有一次令我印象深刻。那时我刚刚记事,有天下午不知为何,父母起了争执。父亲一向温文尔雅,母亲也是安静的人,他们吵架不会大喊大叫,也不会扔东西,只是你一言我一语的辩论,说到激动处,母亲往往是第一个闭嘴的,她一旦住口,便会低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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