近距离 (第2/2页)
散在全国各地享福。除非他的家位于遥不可及的地方,否则不会采取这种说法。 仲老师,她双手按住腹部,你家在国外吗。 在雪国。 雪国。在北边,地球的另一边,勾起许多想象。那里有仙境般的森林、连绵的雪山,还有流传数百年的雪国神话。漫长的冬季里能看见极光,也有极昼和极夜的日子。有时符黎觉得他像个精灵,如今看来,在那个国度,他真的可以拥有一片森林。 完全看不出你是外国人 我一直在学习。 他能够用中文写作,所以符黎从未想过他的成长环境与自己的不同。他的偶尔带着外语译文般的生疏感,起初她还以为那是遣词造句的技巧。 假如以后去雪国旅游的话,可以请你她说着,被身体里撕扯的痛感打断了。 嗯,他依然看着电视,不过我也很久没回去了。 你是混血吗? 不是。 那大学她想问他的大学是在哪里读的。 就在这里。他回答,意思是这座城市。 符黎尽可能蜷成一团,诉说着自己的好奇心。初次与他相遇时她喝多了酒,觉得一切机缘巧合皆如梦幻泡影。她甚至想过,前世他是株天上的仙草,今生下凡来还她灌溉的恩情。现在,慢慢的,她拨开了他身边的迷雾:雪国广袤,临近世界的尽头,人们难免孤僻;一向沉默,则可能因为汉语并非自幼使用的语言,所以惜字如金,只说有把握的话。这些都有现实作为解释,不是梦,也不是白日的幻想。 我想睡一会。 她没心思再说话,隐约听着电视里述说熊猫生活习性的旁白。经期能睡觉是种幸运或许任何痛苦的时候都是睡着了也就不觉得痛了。 睡吧。他说。 符黎随后闭上眼睛。仲影始终没转过来正视她,只是坐在沙发旁,面朝电视的方向。不论出于什么原因,她都希望他别转过来看见自己憔悴的脸,而他恰好也那么做了。谢谢,她仿佛在梦里对他说。 语言真是奇妙啊,半梦半醒之间,她想着。大学时她见过某位学弟,既乖巧又儒雅,后来才知道他来自江城,普通话一般,许多事情埋在心里,不知道怎样表达。如果揭开语言的封印,呈现出来的面目也会截然不同。那么他呢?他有几分性格被语言封印了呢?幸好文字是难以造假的,无论再怎么矫饰,都会在字里行间显出人的底色。 电影的声响不断钻进耳朵里。她梦见仲影回了雪国,越过雪境,和熊猫一起在森林里漫步。然后他的黑白衣服融化了,也变成一只熊猫,冲她爬过来,对着她笑。但符黎知道那笑容不属于他,是小叶吗,还是卫澜?它裹着树叶翻滚,肚皮朝上,手脚贴在土地上。她伸出手,又立刻收回,像触电一样。对不起!她惊呼道。 后来她掉进漆黑的无底洞里,腹部像被捶打似的疼。过了一段时间,血汩汩地流出来,宣告生理期正式开始。符黎昏昏沉沉睡了三个小时,睁开眼睛已经到了下午两点。清醒后,她发现仲影将电视的声音调小,又播放了一部海洋动物纪录片。他还在客厅里没藏起来也没离开站在书架前端详。 符黎攥紧毯子,看着他的背影发呆。他腿长腰细,肩膀宽而直,让人很难移开目光。 吃饭吗。仲影侧过身问。她发觉他很擅长用冷漠的语调说关切的话。 我自己来就好。 最艰难的疼痛暂且过去了,符黎翻下沙发,把白色毛毯叠好,走向厨房。他把炒饭和几道小菜装进了她的玻璃饭盒。他们流着类似的血液,也同样喜欢用冷冻和冷藏的方式保存食物。她用微波炉热了饭菜,香气四溢。胃里空荡荡的,像漏了一个窟窿,幸好他为她留了午餐。 符黎用勺子舀起饭,在厨房站着吃起来。如果生理期过去,换作有兴致时,她会想在梦里征服他。如果通勤没那么辛苦,如果她没被工作折磨得不时焦虑,如果她先前没在他面前喝醉过两次,她会想要爱上他。而现在还是算了吧,只做读者、室友和游戏玩伴就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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