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8节 (第4/4页)
另一方面也想念娘家的亲人。可先帝已魂归地府,从此阴阳相隔,只能盼他夜间入梦,而张家人,她又不敢再叫他们进来。 因此,她愈发心绪郁结,脾气暴躁,就如那炮仗,一遇见火星就炸了,平日便对犯错的宫女太监多加责骂,可今日一见孝宗皇帝的灵位,这十分的怒火,竟然尽化作委屈。先帝在时,她哪里过过这样的日子。 朱厚照来时,见母亲面色沉沉,还以为她是在想父亲。他心下黯然,也不由软了几分,可有心想宽慰几句,却如鲠在喉,什么都说不出来。刘瑾闻弦歌而知雅意,立刻取来甜食房进供的佛波罗蜜,对朱厚照使了个眼色。 朱厚照会意,丢给他一个赞许的眼神,亲奉果品与祖母和母后。太皇太后年老,素爱甜烂之食,这波罗蜜中有如鸡子般的大块黄肉,她夹了一口入嘴,只觉甘甜如蜜,她摸摸朱厚照的头道:“皇帝有心了,你父皇天上有灵,也会夸你孝顺。”张太后却因心绪不佳,冷着脸摆摆手道:“哀家没胃口。” 朱厚照热脸贴了冷臀,倒也没有生气。想到父亲临死前的嘱托,他还是对母亲添了几分亲情。他又问道:“那母后想吃什么,儿臣这就让膳房去做。” 张太后看着飞扬的经幡,听着和尚们高低不停的颂经声,鼻尖充斥着香烟之气,未语泪先流:“我什么都不想要,我只想要皇上回来……”语罢,竟然恸哭起来。 太皇太后看着这个儿媳妇不由扶额长叹,也怪先帝多年只知宠妻,不知教妻,才把她惯成这个样子,在这种场合说这样的话,岂非是在变相指责儿子不孝。朱厚照正手足无措间,就听祖母斥道:“你这是作甚,先帝寿数已尽,已是归天享福,此番回来,不过是看看我们过得如何,你这般哭哭啼啼,岂不是惹先帝挂心,在九泉之下不得安宁!还不快去更衣,到了晚间放河灯时,自有你和先帝说话的时候。” 这番呵斥,当真是一丝情面都没给张太后留。张太后既羞且恼,忙在秋华的搀扶下去了内殿。朱厚照对太皇太后道:“祖母,还请祖母宽宥一二。母后她还是少年心性,只是过于思念父亲,一时忘情,这才失了体统。” 太皇太后不想在朱厚照面前直言,而是叹了口气道:“是祖母心急了些,祖母也是担心,她老是这个样子,还怎么教儿媳妇。各地的佳丽马上就要进宫了,皇帝可有什么想法,说与祖母,祖母也好替你掌掌眼。” 朱厚照望向孝宗皇帝的灵位,垂眸道:“要是父皇也在,该有多好。” 王太皇太后摩挲他的脊背道:“你父皇晚上就回来了,他最挂心的就是你。你晚间放灯时好好和他说说话。祖母也会告诉他,给你选了个好媳妇,让他在那边,也好放心。” 朱厚照点点头,他想了想说:“要懂事明理的,能担大任的,家里人也要安分些的。” 太皇太后道:“这是应有之义。” 张太后更衣回来,正听了这一句,当下气了个倒仰。朱厚照此刻并无它意,可她疑心生暗鬼,觉得这两祖孙就是在嘲讽她。 这股邪火一直压在心头,即便晚间放河灯,好生痛哭流涕了一场,也未彻底消解。等到朱厚照送她回宫时,她便发作了。 朱厚照有些难为情,但还是强撑说出来:“母后还是别太过伤心,免得伤了身子。您要是太难过了,父皇也放不下心啊。” 张太后冷笑一声:“他当然放不下心,毕竟我既不懂事明理,又不能担大任,连家里的人都不安分。要不然,他怎么在死前还帮我抬一个婆婆上来,时时刻刻地敲打我!我就不明白了,他既然这么容不下我,索性让我给他殉葬好了。反正我活在这宫里也没人把我当回事,说什么都没人听!” 朱厚照因连珠弹炮的怨怼之言是又惊又怒,仁寿宫中的宫女太监都吓得魂不附体,跪地磕头如捣蒜。刘瑾忙上前来打圆场:“娘娘,娘娘这是哪里话,先帝对您的爱重是世人皆知,而万岁纯孝,宫内宫外也是有目共睹啊。” 张太后嗤笑道:“不过是摆个样子给旁人看罢了,你打量着我不知道。” 刘瑾还要再劝时,朱厚照却喝了一声道:“你住口!” 他目光灼灼,一口银牙都要咬碎:“旁的朕也不和你多言,你说是做戏,那权当就是做戏!只是你不要忘恩负义,辜负父皇。你知不知道,他在缠绵病榻的时候,都不忘拉着我的手再三叮嘱我,说不论你日后做了什么,都要好好善待你,好好孝顺你!他什么时候都在为你打算,可你呢,你有为他考虑过一星半点吗?!” 张太后大惊,她捂住嘴,眼泪簌簌地流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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