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国列车(三) (第3/3页)
的爸了,有个像样的家了。” 潘晓武望着远处,像舞台上的主角,一个人道着独角戏。 齐玉露捏住他的领子,吼得声嘶力竭,耗费所有的力气:“你骗我。” 潘晓武拿出一沓信,齐玉露飞快地拆开看,都是潘崇明写给一个叫孟娥的女人的情书。一个月五封,格外频繁。 “他出差的时候,都是来看我们,有他的钱,我和我妈过得都不错。” 齐玉露把信扬在空中,好大一场雪:“我不相信。”那个玉一般的男人开始有了裂缝,她的心跟着被剜掉一块儿,淋淋漓漓,不休地淌血。 “我和你,是一样的,我们都是为了恨活着的。”潘晓武将多年的秘密说出口,心中愈发平静起来。 “所以,你接近我,根本不是为了帮我,你是想借着我,干掉郭发,你一直在骗我的同情,欺骗我的感情,对吗?”齐玉露却向下看,下面,曾经死去一个叫杜楚楚的女孩,皓白的雪地里,好像隐隐有一个人形的鲜血,她抹了抹眼睛,又消失了。 潘晓武虔诚地说,他只是要说,别无所求:“不是,我是真的爱你。” “爱?”耳熟,却万分陌生,齐玉露的脑子里回放着潘崇明的音容笑貌,那么干净的一个人,却有两个女人;那么聪明俊美的一个人,最后却被爆了头,丑陋不堪,陷入痴傻。 “对,就是爱,你以为你亲爹齐东野爱你?他可是要杀了你灭口!你以为郭发爱你,他是杀人犯,他毁了你和我的家!” “爸爸或许没有死,只是去了很远的地方。”齐玉露说。 潘晓武笑中带泪,摇了摇头:“你和我说过,他那么个秃瓢,能到哪里去?什么都不记得了,人都傻了!冬天这么冷!他早就冻死了!” 齐玉露只觉得纷乱,一切都变得亦真亦假,她分不清爱和恨,就像分不清酱油和醋:“小武,你说,啥是真的?啥是假的?” 潘晓武蹲下来,抚摸齐玉露冰冷瘦削的脸,是蛊惑的口吻:“你要死了是真的,他该杀是真的,我爱你是真的。” 齐玉露头脑一沉,栽倒在潘晓武的怀里,昏死之前,她想到郭发,他的毛衣太旧了,该换新的了,高领雪青色,叶子镂空的织纹,该是多么好看。 潘晓武脱下自己的外套,披在齐玉露的身上,他抱起她,放在自己堆满旧玩具的床铺上,他拿走她指尖的烟,兀自抽起来,伏特加里面的安眠药足够让她睡上好久:“姐姐,我还要送你一个生日礼物,睡吧,醒来啥都好了。” 潘晓武把猎枪摘下来——九六年禁枪令一下来,收缴掉猎枪,许多人留了一手,把自己的枪埋在墓地的坟包儿里,以便特殊时刻取用,他常年在墓地里活动,便顺了一把出来。这是一把鄂伦春族老猎人的配枪,莫辛甘纳步枪,又叫五连珠,他曾在一个鞭炮鸣响的深夜暗暗尝试,一只野兔被一枪毙命,真是宝刀未老。 他弃用了刀与斧,虽然这是他最趁手的家伙事儿,劈砍起来与屠夫宰兽无异,但是对付郭发,那个十几岁起就杀人越货的禽兽,身量比他大上太多,放冷枪是最保险最高效的方法。 他嘴里叼着烟,缓缓地唱未完的歌:“虽然没有华厦美衣裳,但是心里充满着希望,我们要飞到那遥远地方,看一看这世界并非那么凄凉,我们要飞到那遥远地方,望一望,这世界还是一片的光亮……” 四下里那么黑,叫小武的少年仔细擦着枪,等待黎明的来临,唱歌和抽烟能使他镇定心神,以便开始新一轮的杀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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