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醉眼〉之二 (第2/2页)
「母亲说你要逃,我还不愿相信。」他隐约带着哭腔,眼神中满是愤恨。「凌馨,你已嫁入吕家,生是吕家的人,死是吕家的鬼。我们是一家人,你怎么捨得弃我而去。我们要待在一起,不论遭遇了什么,至死都得在一起。」 一家人……一家人…… 这个一家人是多么的致命和难堪啊! 身为父亲,他抽出腰间的佩刀,寒光闪闪就架在沛儿颈上,那刀可不顿,只是不小心轻轻一碰,就划出一道细细血痕。 身为夫君,为了让妻子心甘情愿回家,他将刀架在亲生女儿的颈上,任由妻子涕泪纵横。 那时候,四岁的沛儿是怎么想的呢? 对她疼爱有加的父亲已然成了发狂地野兽,疼爱她的奶奶,是亲手毁去这个家的罪魁祸首。 毕竟儿媳、孙女,这种东西儿子多娶几个就能取代,她根本也不放在眼里。 然而沛儿最恨的却是自己。 就因为小小的她毫无反抗的力量,所以娘亲因为她而受到要胁,双双又被抓回吕家去,这次又活活关了四年,才有机会出逃。 娘亲虽然看起来硬朗,谁知道被奶奶那些毒物浸淫之后,有没有落下病根子。 沛儿微微笑着。 如今,她已不像从前那样无力。 面对着架在眼前的刀刃,她再也不想娘亲白白又受四年的苦楚。 对自己的心思已经釐清,她也已毫无畏惧。脖子一伸,往前一倾,尖锐的刀刃在她脖子上划上深深的口子…… 「真没想到你如此快就能破解。」冷森森的嗓音中,尽是佩服。「真是与眾不同的孩子。」 转瞬之间,眼前之物迅速坍塌,又如烟散去。再度回过神来,眼前也不再是落英繽纷桃花林,而是一片凋零枯枝,没有刚才的盛景。 锦葵脸色憔悴,本就不带血色的雪白面容更是如冰冷寒霜浸过,那样脆弱无力,宽敞的酒红色大衣披在他瘦弱的身子上,文弱飘逸怕是风来一吹就倒。 想来刚才的浓雾和幻象就是锦葵引来的了,只是推理只对了一半,本该一同来幽会的奚夫人呢?锦葵又何必将这些幻象用在自己的身上呢? 不!不只是用在沛儿身上。 放眼望去,因为枯枝零落而显得空旷许多,之亦和邢南就各自倒在不远处,之亦流着口水一口一句大妖怪笑得很开心,邢南自顾自地皱紧眉头,好像陷入不太寧和的无边愁绪,解不开却又纠结其中。 「叔叔,您这是何意?」沛儿轻轻道,抹去脸颊上的泪痕,正视眼前的情势,锦葵只是单纯戏謔捉弄,或另有深意,她全然无知。现在,面对大人,也只能先攀亲带故,武力悬殊太多,她根本也别想逃。 「你叫我叔叔?」锦葵轻笑,疲惫的嘴角微微向上扬起。「我跟你可没什么关係。」 沛儿努力僵住笑脸,用她这年龄绵绵软软的声音说道:「沛儿认河神为爹爹,您是爹爹的朋友,沛儿自然得称一句叔叔了。」 她这么说一是提醒一下锦葵这个大妖怪他们曾经见过,就在水下宫殿里,莫不是他忘了?二是就算他是记得的,却还是对他们下手,那这时不免要提起交情,希望能够高抬贵手。 「你真是个聪明的孩子。」锦葵只是笑,俊美的容顏却满是阴冷。「可惜这事,没有我选择的馀地。」 「怎么会没有呢?有话好好说……」沛儿劝说道。 「这回就算叔顗他及时赶到,就算他要把我打回原形,在我死之前,是绝对无法罢手的。」锦葵惨澹笑了笑,眼里是满满的雾气,忧愁又无可奈何。「在这个世界上,没有人能比她更重要。就算要我拿一切去换,我也是甘愿的。」 锦葵渐渐逼近,沛儿即使知道逃不了,还是本能的步步后退。 「孩子,此去我不知你是生还是死。先与你说声抱歉了。」锦葵苍白的薄唇,挤出这句话。 又是在一瞬间,锦葵的手腾空动作,两束寒光对向沛儿,每当双手转动,她就缩小了一寸,不消一会儿功夫,沛儿就成了手掌大小。 锦葵拿出一笼子,原本应该是关鸡鸭牲畜的,打开了门就把她放进去。 沛儿觉得心里空落落的,反而不是惧怕的成分多些。 锦葵叫出那些童年回忆,应是沛儿的心魔所化,她好不容易解开了、勇敢撕碎了她当年少小无力所酿成的悲剧,现下,这种弱小的情势,却仍丝毫未变。她还被变成这个大小,接下来要逃,可就困难重重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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