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长跪读素书,书中竟何如 (第2/2页)
莞尔笑赞道:“好个机灵的小郎君。” “智者麾下,不养蠢人。”门僮颔首应答,躬身深施一礼,恭恭敬敬将宋斐引入府中。 这处新修的院舍说是“府邸”,其实与一般民宅没什么两样,粗劣简陋,狭小局促,屋顶上连瓦片都没几粒,大多以白茅覆盖;地面砖石也铺得坑洼不平。唯独堂前影壁华美坚固,颇为可观,与周遭环境格格不入,一看便晓得是上一任结庐于此的达官显贵遗留下来的。 ——若非众人皆知柳摇深得大将军眷顾宠爱,不与他争抢,这么好的地段万万轮不到他区区一介公府幕僚。 门僮领着他径直穿过前堂转进了里屋。门帘一掀,正见柳摇慵懒无状地斜倚在靠枕上,一手托着腮,一手捧着卷竹简,眉眼低垂,双眸半阖,一副昏昏欲睡的模样。抬眼看清来人后也并不起身招待,只略微挪了挪上身,换个更舒服的姿势继续躺着,轻轻挥动手中竹简朝宋斐招呼:“文泽随便坐,不必讲究那些虚礼。棘奴下去备茶。” 那唤作棘奴的门僮便应声退下。 宋斐无奈地摇着头笑了笑,走到他身前将战报塞进他手中:“先看看这个吧。”转身正欲找地方落座,却尴尬地发现屋中并未摆放客座。 身后忽然探出一只手扯着他的衣袖将他按到了床榻上:“坐这儿就好。” 宋斐拿他没办法,只得在他身边坐下,因自知此举不合规矩,局促得浑身难受,几乎连手脚都不知该如何摆放。所幸棘奴颇有眼色,及时带了张方榻进来,他便如蒙大赦一般起身过去坐好。 柳摇知他一向守礼,抿嘴轻笑了一声,不再管他,低下头自顾自翻阅手中战报,越往后看眉头便蹙得越紧,喃喃自语道:“若如信上所言,塞外诸部今年的收成并不差;看来慕容氏此番南下并非为掠夺财货,而是想侵占我中原州郡。可是——” 他一骨碌从榻上坐起来,走到书架边上翻找出一卷半人高的舆图,半蹲下身将它放在地上铺展开,伸出拇指和食指在舆图中心和右上角之间来回比划。 “我也觉得有些蹊跷,”宋斐盯着那张地图,皱眉道,“青州与幽州之间的路程相比洛都近了不少,主公此前恰好在青州用兵,接到战报后即刻挥师北上,对慕容氏极为不利。若他早有野心,何不趁主公在京之时起事?” 柳摇点了点头:“我正是这个意思。” 他将视线牢牢钉在幽州北部那片区域上,目光深沉:“怀朔、玄兔二郡虽说难守,却也不至于数日间全境沦陷。况且据我所知,此二地与朔北草原交界之处有一大片沼泽,眼下正值雨季,秋水霖潦,应当颇难行军。” 宋斐摇头道:“这倒不是什么难事,或许鲜卑人军中恰有极熟悉地形的向导,也未可知。” “鲜卑……慕容部……”柳摇上半身几乎贴在地图上,口中反复低声念叨这几个字,忽然抬起头问道,“这个慕容靖是什么来头?我怎不知朔北何时冒出了这号人物。” 宋斐解释道:“他是慕容部酋帅慕容晔之子。十几年前慕容晔与其他部落火并,为向朝廷借兵,将长子慕容靖留在洛中为质。慕容部这十几年来都还算老实,偶尔与边地汉民有些纠纷,终究没有酿成大祸患。不过五年前慕容靖曾突然出兵袭击渔阳郡,渔阳太守力战而死。当时朝廷尚自身难保,对此也无能为力。” “唔,好像确有那么回事。”柳摇一手托着下颔,低垂着头若有所思。 “对了,当时遇害的渔阳太守,好像正是董司农的族弟。” 一阵微风拂过,架上烛火摇晃了两下,发出极轻微的一声“噼啪”燃响,屋内灯光忽地暗下来几分。 柳摇站起来伸了伸腰背,走上前剪去那些层层叠叠的灯花。当羸弱烛火挣开身上灰烬的束缚雀跃着重新亮起来的那一刹,柳摇有如拨云见日,心头忽生一计。 “燕赵多慷慨悲歌之士,难道无人愿为那枉死的董府君做一回荆轲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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