伍拾贰 (第2/2页)
然而,裴梦瑶快要成为另一个女人的新郎了,那想必会是更为美好的新婚之夜,因为那才是他亲自挑选的新娘子,而不是被心怀叵测的帝姬殿下硬塞给他的男妓。 红烛荧煌,椒房云幕,氤氲偏傍玉脂温,簇簇紫驼翠釜,漱玉孤单地坐在黄花梨浮雕折枝牡丹纹镜台前,尘拂玉台鸾镜,凤髻不堪重整,慵簪翠凤翘,双眉敛恨春山远,宿妆仍拾落梅花,玉腕宽金约,粉袖盈盈香泪透。 御泉长绕凤凰楼,只是恩波别处流,这样的日子只会愈来愈多,愈来愈漫长,这就是一个失宠的弃妃的下场,自古以来没有一个嫔御躲得过岁月的无情,人心的善变。 唯一的分别是,别的嫔御会有自己的孩子,也会有其他嫔御作为同伴,但漱玉没有孩子,没有同伴,就像偷偷摸摸地藏在深宫角落里的幽魂,陪伴他的只有往後数之不清的晚上, 漱玉早就知道,裴梦瑶的天性风流薄情,难以专一,而且裴梦瑶本就喜欢玉软花柔的女子,之前他无暇宠幸女子,才会接受漱玉的侍寝,现在一旦重新投入女子的怀抱,漱玉自是再无复宠之日了。 那是漱玉自己选择的,他选择了不自裁,不逃出皇宫,以一辈子的孤寂换来几次的温存。? 只是,漱玉现在才真正地体会到,原来他比自己的想像中还要贪婪,这些晚上比想像中更要难耐,妒忌的痛苦比想像中更要强烈,如同无数小虫咬噬着他的心,直至整颗心化作灰烬。 滴滴铜壶寒漏咽,鸳甃湛清漪,浮暗麝,剪芳琼,正当漱玉怨眉愁目,含悲斜倚银屏时,裴梦瑶想必是红烛帐暖,春情正浓。毕竟有什麽比起一个美丽少女的初夜,更能打动一个男人的心呢? 春彼岸刚刚过了几天,细雨湿香尘,杨柳烟浓,海棠花暗,望舒殿的正殿里璧带金釭皆翡翠,连钱锦暗麝氛氲。 正殿里垂落了几重湘妃竹帘,漱玉如常地坐在竹帘後的铁梨木镶大理石鼓腿膨牙罗汉床上,低下头来,专心地在绣棚子上绣着梨花。 只见漱玉一身焦红衫映绿罗裾,乌云盘成堕马髻,插着蝙蝠纹纯银发簪和玉嵌牡丹孔雀金脑梳,佩戴着鎏金嵌珠花耳环。 自从後宫桃杏争妍,韶景明媚以来,裴梦瑶再也没有来过望舒殿,漱玉特地向裴梦瑶请了旨,让尚宫局里的三品女司簿进宫向漱玉授课。 聂司簿当了一辈子的女官,侍候四代帝王,终身未嫁,早已是耋耄之年。她大约是因为年迈才获得裴梦瑶的恩准,得以接近君门一入无由出,唯有宫莺得见人的嫣贵妃。 最近漱玉跟随着聂司簿孜孜不倦地学习,画了不少梨花的丹青,他还向聂司簿请教了针黹女红,把一幅最喜爱的梨花丹青绣到一匹玉色素云缎上,他打算在绣完之後吩咐尚服局裁成留仙裙。 聂司簿担任女官多年,其妇德丶妇言丶妇工丶妇容自是首屈一指,她也不吝赐教漱玉,甚至可说是倾囊相授。 漱玉曾经给裴梦瑶绣过香囊,可是当时他急着学会刺绣,基本功学得不好,直到现在才真正地开始学习这门技艺。 竹帘外如常地传来莺声燕语,讨论着九霞阁里的丹杏红药,讨论着裴梦瑶给哪个芳华送了一把古琴,讨论着哪种绣样比较好看,讨论着入宫前的闺阁乐事。 现在裴梦瑶尚未立后,後宫里地位最高的就是嫣贵妃祈氏,当然是由嫣贵妃执掌六宫大权。裴梦瑶已经下旨,嫔御每天需要前往望舒殿向嫣贵妃请安,但漱玉和一众嫔御之间隔着几重竹帘,双方也无从看清对方的模样。 世人皆知嫣贵妃是男儿身,纵使这些嫔御的出身不一,有些是大家闺秀,有些只是小家碧玉,但她们入宫前也接受了尚仪局典赞的教导,修习了宫廷礼仪,待漱玉极为恭顺有礼,丝毫没有对这几重竹帘表达出任何惊讶,彷佛漱玉跟她们没有什麽分别,只是地位较高而已。 在请安的时候,嫔御们能够自由地开口说话,漱玉想要说什麽却只能写在纸上,靠着茶茶宣读他的旨意,但他通常不会说些什麽,只是默默地绣着梨花。 虽然漱玉和这些嫔御的年龄相若,但他们的经历南辕北辙,没有什麽共同话题,这些嫔御也相当识趣,不会特意逗漱玉说些什麽。 偶尔漱玉会想起宁安帝姬,那个不可一世的帝姬初为人妇时的模样,是不是也是这般小女儿的情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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