参拾肆 (第2/2页)
总是在这里戛然而止,唯见尘昏青镜,梦残惆怅闻晓莺。 终於,漱玉埋首在裴梦瑶的胸前,他死死地抓着裴梦瑶的衣襟,还来不及哭出声,泪水已然缺堤而出,最後哭得几乎晕厥过去。 绿荫垂幕帘波叠,落花飞絮蒙蒙,春水浸晴霞,海棠绽胭脂如锦,红繁香满枝。厢房里翻香罗幕烟斜,画藻雕山金碧彩,铜壶花漏长如线。 不知道哭了多久,漱玉才稍稍冷静下来,他早已玉钗斜篸云鬟重,愁锁黛眉烟易惨,泪飘红脸粉难匀,裙褪减尽柔肌损。 在嫁给裴梦瑶之前,漱玉很少哭泣,因为没什麽是值得伤心的,但现在为了裴梦瑶,他总是不断地流泪,好像要把这一辈子的泪也流光了。 裴梦瑶笑着叹息道:「王妃的年纪多大了,还在哭鼻子。」 他的左手按着漱玉的肩膀,右手拭去漱玉脸上的泪水。 漱玉知道自己一定哭得很难看,他实在不想让裴梦瑶一回来就看到这样的自己,便别过脸去,此时他却留意到裴梦瑶的左手食指上戴着一个雕花皮革指套。 指套把整根食指也包裹着,其根部以一圈银环固定,银环上以阴文刻着不知道是花纹还是异族文字的东西。 「殿下……」 漱玉的心猛地下沉,他的声音抖得厉害,只胆敢稍微触碰那个指套,裴梦瑶没有缩开手。 冰冷的皮革硬绑绑的,里面没有指骨的轮廓。 漱玉霍然抬头看着裴梦瑶,芙蓉凋嫩脸,杨柳坠新眉,又是泪流玉箸千条。他微微张开檀口,却发不出任何声音。 裴梦瑶淡淡一笑,右手拆开指套。 他的左手食指已经齐根断去,只剩下一个难看的肉疙瘩。 曾经,裴梦瑶的一双皓腕凝霜雪,十指粉雕玉琢,浅粉的指甲像是春日梨花的第一片花瓣,那双手会画画,会写字,会剥螃蟹,会把漱玉拥入怀中。 那年裴梦瑶来到蕊珠阁归还丝履时,他忘了带着钱囊,便摘下左手食指的紫磨金指环给漱玉作为夜渡资。 当漱玉离开蕊珠阁时,他只是带走了裴梦瑶给他盖着身体的罩衣丶那枚紫磨金指环和那双让他们结缘的丝履。那枚指环迄今还躺在水镜阁的雕花妆奁里,漱玉从来舍不得佩戴,只是有空拿出来细赏,回味那段美好的往事。 现在裴梦瑶却永远地失去了那根食指。 「殿下!」漱玉的双手捧着裴梦瑶的左手,一边怔怔地掉着眼泪,一边幽咽着道:「是谁……是谁干的!」 「那时候孤中箭坠马,折断了手指,之後孤跟大军失散了一段时间,当孤找到大夫时,那根食指早就成了一堆腐肉。」? 对於在战场上失踪一事,裴梦瑶只是轻描淡写地带过,但不难想像当时必定是惊心动魄,险象环生。 漱玉把裴梦瑶的左手贴近自己的脸颊,两尖愁黛浅,泪波横,他痛苦地合起眼睛。 那皮革的气味是如此刺鼻,它的触感是那麽坚硬,如果可以的话,漱玉愿意以自己的一双手换回裴梦瑶的食指。 「在战场上哪有不受伤的?王妃应该庆幸,孤的脑袋没有摔得开花。」 裴梦瑶一边开着玩笑,一边熟练地把指套戴回食指上,漱玉的眼泪却掉得更厉害。 堂堂瓕王殿下,权势滔天的大司马,却多了这样一个残缺,裴梦瑶怎麽可能不在意? 但裴梦瑶总是这样的,从来不在漱玉面前流露出一点点的难受,从来只是温言软语地安慰漱玉,尽力在漫天风雨里把漱玉保护得妥妥当当。 漱玉抱紧裴梦瑶,他泪浥冰腮,宛如花梢着雨,啜泣着道:「为什麽您总是带头冲锋陷阵?您可是瓕王殿下,根本不必……」 裴梦瑶亲吻着漱玉的额头,说道:「孤乃是三军统帅,怎麽可能只是躲在後方?那是孤的责任,也只有这样做,孤才配得起自己的金印紫绶。」 「难道当时没有士兵保护您吗?」 裴梦瑶只是浅笑道:「毕竟战场的形势瞬息万变,只要其中一环发生意外,那就很容易出事。」 漱玉隐约听得出事情似乎没那麽简单,他不敢想像其中的蹊跷,心里更是难过,只是泪眼涟涟地看着裴梦瑶。 裴梦瑶明眸穠艳,花分浅浅胭脂脸,看起来依然意气风发,好像没什麽挫折磨难可以使这个男人为之屈服。 而漱玉也是为了这样的裴梦瑶而倾心,他明白自己是无法劝服裴梦瑶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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