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第1/1页)
山城排档一条街,马路对面在修厕所,烧烤和屎尿味混在一起,让人分不清嘴里嚼的是什么肉。 几年不见,猴子换了身行头,人五人六的逼样,市井气还是那么呛人,他脱下西装嘬青螺,吸得满头大汗,抹了把嘴唇对我说:“夺哥,看在这么多年的情分上,你就帮兄弟这一次成不?” 我肚子里的酒顶着嗓子眼,掺着胃酸摩擦喉管,差一点就能吐出来,就知道这小子没安好心。 这几年没出什么天灾人祸,风水倒是轮流转了一回,看得出来猴子混得比我好,他下午突然出现在我店门口时,我刚滑着躺板从汽车底下出来,满身油污和他的西装没法比。 我朝地上撇了口唾沫,从口袋里摸出包烟,抽出一根塞嘴里,侧着头用打火机点上,眯着眼睛说:“你知道我不在道上混了。” 猴子吐出螺壳,抽纸巾擦了擦手,重新开了罐啤酒放在我面前,脸上堆笑:“夺哥我明白你的意思,咱不蹚浑水,只是帮人送个东西,稳赚不赔,一万酬金,你七我三,怎么样?” 我想不明白,这么好拿钱的差事,他干嘛非拉上我,我可不信兄弟情深的屁话,树倒猢狲散,五年前我倒台,他是第一个拿钱走人的。 我吐出烟,弹了弹烟灰,似笑非笑:“我记得我们有四年没联系了?” 猴子往嘴里塞了根烟,含混道:“四年零两个月。” 这小子记得倒清楚。 我点点头:“四年零两个月……现在又突然出现,就为了让我帮你跑腿?”这不成心膈应我吗? 猴子苦笑:“夺哥你这么想就不对了,好歹我也在你手底下做过事,要求人,我第一个总得想到你不是?” 这话我倒是爱听,人家也是送钱来找我办事,好歹被人叫一声“夺哥”,气量这么褊狭确实不对。 酒喝到了半夜,喝得我回家路上抱着电线杆子狂吐。 两箱廉价的山城啤酒,我和猴子的情分就值这些,喝完就没了,不过答应他的事我还是会做,跑个腿七千块就拿到了,有便宜不占王八蛋嘛。 凌晨两点多,排档和烧烤摊都要收摊儿了。 我叼着烟,摇摇晃晃走回了我现在住的那幢居民楼,上世纪九十年代的老建筑,没有电梯,墙皮脱落得厉害,按摩美容治不孕不育的小广告从楼道一路贴到家门口,也是最近才安了声控灯,质量还不太好,每到一层楼非得跺一跺脚,头顶那盏屎黄色才肯亮起来,好在我住三楼,鞋底磨得不厉害。 旋开钥匙进屋,六十平的小户型,不用开灯也知道卧室在哪。忙了一整天我实在太累,随便冲了个澡,头发也没来得及擦就倒床上睡了。 * 猴子说那货到了,寄放在24小时便利店,那地方离我的店不远,我准备下班就去拿回来。 山城这地方夏天来得快,五月份刚过去,温度就开始飙升,我店里没安空调,只有一台大功率落地扇,声音比引擎还响。 中午店里送来了一辆奔驰,客人要求换一根发动机皮带,一般这种小事情都交给方质处理,他老婆这几天临产请了假,所以大大小小的事情全都堆到了我身上。 车间实在是热,我脱了汗衫,准备给车子发动机换上新皮带,门口进来一人,在我身后喊了句:“老板,打气。” 声音沙哑,介于稚嫩和成熟之间。 我回头一瞥,转过头后又忍不住回头看了一眼,是个扎着头发的男孩,五官精致,耳朵上戴着银环,穿着黑背心露出两条精瘦的胳膊,右手臂上有文身,乍一看像是玩摇滚的,我又看了眼他身后,却原来是玩机车的。 男孩一动不动地看着我,我转回过头,边安皮带边说:“气泵在门后边,你可以自己来,打一次气十块。” 后来我没再管他,大奔可比摩托轮胎贵。 等我装好皮带转过身,那个男孩已经走了,桌子上留了张红票子。 我走到门口四处张望,又回到桌子前把那张百元收起来,摇头笑了笑,现在的年轻人可真嚣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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