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40 河灯祈福 (第3/3页)
,天色愈晚,原本盛亮的武京城也就愈暗。 今日是新岁,卿怜雪亦不留人,也早早地令能归家的几个下从回了去。他不回、不能回、不愿回,却也愿这能归家的人好好团聚。 飞雪、小风,安静地在殿外落下都可听得窸窣声响,燕征搬了长椅,又取了炭盆,与卿怜雪坐在这殿外赏雪。 天是静静的,雪也是静静的,二人如是。火盆中的炭焰烧得劈啪作响,余出几点迸溅飞舞的星火。 燕征不动声色地挪着往卿怜雪身边蹭,沉默无言。 卿怜雪却是明明白白地知晓燕征的动作,两手交叠,摩搓着指肉,心是紧张跳。 燕征打破沉默:“为何就你一人迎岁新?” 卿怜雪倒是想说,以往迎岁新,他是与芳华、任清流三人一齐,芳华不可留,任清流又要归鹤祥那抚养他一载的夫妻处。现今除了这愿意死缠烂打的燕将军,他哪里还有旁人能与。 “我性傲,高高居上,旁人不配与我相迎。” 没想到燕征眼前一亮:“那是,只有你燕将军配得了。” 燕征又挪动过来了些,卿怜雪不敢动,找着话继续闲谈:“今日多谢……” “你是说那觊觎你样貌的小花贼?”燕征摆了摆手,“都是小事儿。” 倒也不是。 卿怜雪原本之意是多谢今日这一日作陪,不至于空乏在这相府之中,他也懒得作解释:“你说是,那便是了。” 现下夜深人静,燕征挪动分寸,这下恰好能与人贴近,又去握住了卿怜雪的软柔双手。 往日握着人的手,他燕征是一丝羞怯也无,现今竟觉着身上发热,额间冒汗,是未有过的紧张与焦灼。 他知道自己心间怦怦直跳、心跳如筛豆。 他亦是从未有如此话藏于心,却分毫不敢多言的时刻。 卿怜雪本还遗忘了,但燕征突地这么提了一提那垢面,他忽而记起武国初年—— 那是他坐上相位的第一年,是他为一人而苦读数年书、勤学数年论、好求知,费尽心思与心机官至相位的初年。 那人教他“芝兰生于幽林,不以无人而不芳”,那人说好紫色,他就着紫衣,就连那方廉价而布料粗制的紫方帕他也视如珍宝的藏了数十年。于是奋苦到头、出人头地,终能着鲜衣脸含笑意、满心喜悦地去碰面。 那人却面色不虞,犹如神只睥睨众生,既不屑而轻蔑道:“你究竟爬了多少床才到此地步?” 燕征今夜道那垢面所说为犬吠,燕征自己又何尝不是? “你说那垢面为犬吠,可你此前也是这般说我的……” 卿怜雪撇开他的手,垂眸淡道:“你不知道我此前有多厌恶你,我什么也没做,可你处处与我作对。有时我也会琢磨,是我不该存活于世、还是我身上血腥,竟惹得你万分嫌恶。我此前恨你,你一句话教我为你而来,又一句话将我落入地狱。” “我总走左也不对,走右你也厌弃,后来我连自己怎么走也不会了。” 时间恍若凝固,风未动,未停柳絮飞。 “燕征……”他眉间微蹙,带着失望与恨意道,“我真的恨你。” 燕征僵住了身形,紧咬着下唇不再作声。他知自己此前窝囊,却不知在卿怜雪心中竟是这番恶相,心中热潮被一盆冷水倾覆,颤着收了手。 “可后来,你与我竟有机会相识相知,我才知你并非面上那冷面,你的心是热的,血也是热的。我曾无数次叫我放下,”卿怜雪抬眸,用着复杂的神色对上他的眼,用指尖置在燕征胸膛道,“可我扪心自问,却是情不自禁,我摆脱不了你,这一生也摆脱不掉。” 燕征在月前曾用那“花儿好,月儿圆”来逗趣他,卿怜雪便将这话记了一月。 在焰火的照耀出的忽明忽暗下,他眼中流转流光,犹似含泪,声如游蛇,将人缠绕不得脱身: “今日未有月圆,未有花好,只有你眼前人,你采撷是不采?” 燕征诸多话、诸多歉意、诸多的后悔深埋于心,可当下喉间哽咽,未有一字能从口中脱出禁锢。卿怜雪是山谷幽香,有剧毒、带利刺,可内里是芬芳与柔软。他甘愿陷进去,掉进深不见底的黑窟,哪怕卿怜雪就此放开、甩开他的手,他都要用卿怜雪身上的利刺扎入自己的肺腑,与之同生共死。 卿怜雪说出那番话心中有多纠结,他燕征就有多苦痛,他上世是禽兽不如、鼠目寸光,不识人心。所以那番话一出,他就知道再无缘分续下,树要枯竭,可卿怜雪又以水分浇养,令他死而复生。 燕征站起身,只犹豫着、轻声唤道:“卿怜雪……” 卿怜雪眼中白光欲落,张开双臂:“燕征,抱我进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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