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拶指 (第2/2页)
是你,便道既然父兄都中过探花,不如凑个齐整。还说什么生得那般清俊,正好作探花郎,又可怜我出身微贱,这才擢为榜眼……呵,我寒窗苦读二十余载,是为了让人可怜么!偏生你又摆出一副云淡风轻、混不在意的模样,更叫人在我背后指指点点,说我不配。 “细算来,我比你差在哪里?不过是你更会投胎,长于清贵人家,又天生一副好皮囊罢了。凭什么我就活该被人瞧不起?你说,凭什么!!” 孟纯彦一直安静地听着,直到此时才开口:“没有人瞧不起你。是你先自轻自贱,向那何阉卑躬屈膝,才会被别人看轻……” “胡扯!” “然而你得到想要的了吗?”孟纯彦直视着冯如晦,点墨般的眸子在痛楚下愈发明亮。“何阉助你平步青云了?想必没有。否则,你我怎会在此地重逢?” “孟!仲!徽!” 一席话戳中了冯如晦的痛处,恼怒之下,他抓起孟纯彦刚刚受过刑的手指,发狠地捏紧。孟纯彦疼得倒吸凉气,冯如晦欣赏着对方吃痛的神情,恨恨地道:“那又怎样?我再不受人待见,也好过你如今这幅模样!” “我……就算……死在这儿,也……是个人。不像……不像你……把自己……活成……一条狗……呃……” 话音未落,腹部又挨了重重的两脚。 “阎公公方才说,这人犯迟迟不肯招供。”冯如晦终于甩开手,转身笑道:“何妨换个问法?” “冯大人有高见?” “他在扬州任期满后,接到的调令是秘阁正字,按理应该直接进京,怎会突然失踪,数月后又出现于千里之遥的永平府?除非……有人通风报信,他得知千岁将清剿逆党,这才落荒而逃。若果真如此,那个报信之人,必定也是逆贼。阎公公不妨先让他招出此人,或许能撕开一道口子。” 孟纯彦闻言,面上神色未动,心却重重地沉了下去。 不,景祚……景祚绝不能出事! 当时他的确接到了秘阁正字的委命,只不过,函封的缝隙里还掉出一张字条: 何阉将大兴冤狱,孟家已被暗中封锁。尊兄伯懿托某转告,切勿回京,速逃!情势如此,某亦有心无力,惟愿仲徽能自保重,以期来日。 没有署名,但那字迹孟纯彦再熟悉不过。何况,在诏书里混进字条这种风险极大的事,恐怕也只有景祚肯做,也能做到。 于是他混入人群,一路躲避追捕,最终逃到永平府。再往北就属胡人地界,已无路可走…… 回忆在脑海中闪过之时,十指再次被套上刑具。冯如晦指使身后两名衙役动刑,二人却不知所措地望着孟纯彦,迟迟未动。 “怎么,下不去手?同情这逆党?还是有所勾结!” “知府大人,我们……” 冯如晦冷笑道:“串通谋逆,是诛九族的重罪。你们想好了再说话。” 两名衙役都是永平本地人,祖祖辈辈的良民,哪受得了这等恫吓?遂硬下心肠,将那连着木棍的麻绳向两边拉扯。十指再度受刑,痛得打颤,孟纯彦却察觉那灌注于刑具之上的力道较之前轻了许多,便知是两名衙役手下留情。冯如晦看破这一点,复冷笑道:“同情他?哼,你们若再不肯尽心尽力,妻儿老小,一个也保不住!” “小人……不,不敢!” 行刑者被逼无奈,狠命使力,只见孟纯彦将一半的头发咬在口中,面色惨白如纸,额角随着挣扎的动作一下下蹭上墙壁,很快便渗出血珠。阎公公手下番役见状,怕他一头撞死,麻利地拽住另一半长发向前拉扯。如此,孟纯彦越发连个借力的东西都寻不到,剧痛剜心之下,喉结滚动,不免泄出几声破碎的哀鸣。 “说!是谁给你传的消息!” “……” “你说不说!” “……” 不多时,鲜血缓缓滴落,孟纯彦的挣扎也逐渐消失,若非锁链束缚,这具身体恐怕会立即瘫倒。一桶凉水浇下,孟纯彦艰难醒转,受刑的指节已是血肉模糊。两名衙役怔怔地望着他,欲言又止,孟纯彦勉强抬起头,挤出一个艰难的微笑。 连累你们了,对不住。 阎公公嫌官府里的人用刑不如缉事厂,到底还是换回番役继续动刑。逼问在耳边响个不休,拶子时松时紧,让剧痛连绵起伏,于受刑者而言是更大的折磨。又有一名番役手持细棍,在拶子上不断敲击,震动穿透破碎的皮肉,直入骨髓,其痛不亚于断指。 昏过去便泼醒,醒了继续动刑,指节不能再拶便拶指根……如此反复几轮,孟纯彦已痛到麻木,十指伤可见骨,即使离了刑具也是僵硬地分张着,丝毫动不得。阎公公依然没得到任何口供,气得牙根痒痒,转头吩咐换一种刑具来。冯如晦含着嘲弄的笑容上前,打量着孟纯彦的惨状,低声道:“知道你究竟有何罪吗?想不通?无妨,我告诉你—— “‘匹夫无罪,怀璧其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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