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匣床 (第2/2页)
袋实在太过沉重,压得孟纯彦呼吸不畅,逼迫他费力地喘息,气流涌入之际胸膛起伏,皮肉惨遭铁钉磋磨,疼得他眉尖抽搐。如此挨了不知多久,之前灌下去的三碗凉水开始显出作用,尿意滚滚而来,却被银簪和棉绳残忍封堵,水液积存在下体,满胀的不适感逐渐转变为尖锐的疼痛。他咬住了口衔,极力忍耐,伤痕累累的身体紧紧地绷着,却也无济于事,反而加剧了痛苦。 下体疼得愈发厉害,孟纯彦的牙关开始打颤,明眸中的水光再也抑制不住,冷汗滴滴答答地往下淌,敲出哀鸣的节奏。头皮被扯得发麻,身体被拘束得僵麻,他在难以言喻的疼痛中苦苦熬煎,只觉得脑海一片混沌,整个人似乎在缓缓下坠,堕入无尽的深渊……昏沉之际,鼻翼边似乎飘过淡雅芬芳,微凉的指尖轻轻扫过面颊,替他拭去泪痕。温柔的呼唤从远方传来,在识海中逐渐清晰:“彦儿要好好地撑过去,想画什么,阿娘都教你。” 是……阿娘…… 母亲出身吴中诗礼世家,颇擅丹青,所绘花鸟更是妙绝。父亲书房里有个高大漆柜,内中各色卷轴塞得满满当当,全是母亲的佳作。亲友来访时曾玩笑说,坊间画商能将孟夫人一幅工笔萱草卖出黄金百两,如此算来,孟公这柜子可谓价值连城。父亲闻言,只是低头瞧了瞧手中折扇上的墨梅,笑着摇头。 “不要人夸好颜色,只留清气满乾坤。”母亲教给他的第一句诗,正是前人咏墨梅佳句。记忆中,母亲痴爱梅花,更喜以梅入画,尤擅墨梅。孟纯彦幼时最喜欢的事情,就是倚在画案边上,看母亲轻巧地摇动皓腕,绘出一幅幅清雅灵秀的墨梅图。犹记五岁那年,他生了一场大病,母亲没日没夜地守在他床边,悉心照顾。高烧昏沉之际,他缩在母亲怀里,轻声呢喃:“阿娘,我也想学画墨梅。” “好,那彦儿也要答应阿娘,一定要撑过去,好好地撑过去,彦儿想画什么,阿娘都教你……” 可能是母亲的承诺有某种功效,那夜过后,高烧奇迹般地退了。不久后病体平复,他也正式开始跟随母亲学画,直到前往稷下书院拜师求学时,他的丹青已经初成,甚至小有名气。父兄也常说,他不仅相貌肖似母亲,这股子聪颖灵秀也和母亲极像。可惜天不假年,孟纯彦十二岁时,母亲忽染急病,他连夜从书院赶回家中,刚好见上最后一面。母亲笑着替他擦干眼泪,苍白的双唇虚弱地张合,吟出那句熟悉的诗: “不要人夸好颜色,只留清气满乾坤。” 清气……满乾坤? 阿娘,这乾坤已污浊至此,清气何处容身? 阿娘……我好疼……真的……好疼…… 阿娘,彦儿可能要……撑不住了…… 带我走吧……阿娘,带我走…… 囚牢之中,孟纯彦无意识地低喃着,话语却被口枷封堵,只能传出含混的悲鸣。囚牢外,晨光熹微,然而等待他的,只有无边黑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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