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山月(一发完) (第3/3页)
他只负责办事。但我不想放开他,保持着这个姿势,只是迷茫地看着他的眼睛。 良久,我说:“玄甲破阵营没了。” 他终于开口:“但是你还在。” 紧接着他揽着我的脖子把我往下压,他的嘴唇贴上了我的,他的舌头急切地撬开我的牙齿,将鲜活的,温热的气息送进我的胸腔。 刹那间,那些月光下雪地旁的过往像一道白光劈开了我的脑海。我不知道这到底是什么,我只知道我被点燃了。理智经过太多激烈的情绪起落早已崩溃,我只能遵循身体本能的欲望。我毫无章法地啃咬着他的唇舌,而他耐心地引导我,容纳我的侵略和进攻。他的身体温暖湿润,而我急不可耐想要追寻一点慰藉。他抱着我,反反复复呢喃着“你还在”,我不知道怎么回答他,只能一下又一下更加用力,一遍又一遍无声地回应。我们像溺水之人抱住浮木一样索求彼此,一直纠缠到精疲力竭。 玄甲破阵营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为复仇而生的玄甲苍云军。他为我带来朝廷对此事的回应时我毫不意外,安禄山图谋甚大,绝不可能在帝王面前露出马脚。 他不知该怎么安慰我,其实这事也没什么能安慰的。 “怕是要不太平了。”他最后说。 天策府替我们传话了郭子仪将军,郭将军开始暗中接济我们。我在天策军中修好了我的刀和盾,回了苍云军。他仍然被派来联络苍云军,我们闲时也仍然会对酌,但是有时我们会找一处寂静无人的地方,唇齿相交抵死缠绵。我喜欢看他背对着我的样子。他的腰肢劲瘦,柔韧而有力,趴下时会弯出一道流畅的弧度。那条弧线会让我想起他为我描述的洛城的新月,月光都汇聚着盛在腰窝里;伸手轻抚,会轻轻颤动,像风吹动月影。 有时,我会说:“等安贼伏诛,天下太平了,你要记得带我看东都的月亮,还要请我喝最好的酒。” 他说好,我一定会带你去看。 时间过去很久,安禄山却迟迟没有大动作。他回天策府给我带酒的次数多了一些,品种也换了好几样。他同我说,他猜安禄山贪了雁门关那一下,所以至今不敢冒进,怕异动上达天听。他又问我想喝什么酒,我说:“就秋露白吧,你第一次跟我提到的那个。” 他苦笑一声:“真不客气,这怕是要掏走我一半的饷银。” 但是他还是答应了,临走之前,又对我说:“本来这秋露白该配好的下酒菜,东市杨美人家的羊肉最好吃,但是这个我没法给你带回来。要是可以,我替你向那杨美人厚着脸皮要一包料回来,咱们自己囫囵炖一炖羊肉吃。” 我算着时间,估摸着他该回来了,对火头军说:“我该领的肉的份量帮我留着,过几天我来拿,帮我留点新鲜肥嫩的。” 但是预想的时间到了,他没有回来。火头军问我来领吗,我说再等几天。再等了几天,等来了狼牙反叛,东都沦陷,天策府已破的消息。 将军点了我随军去洛阳城支援。我军一路日夜兼程,但我仍然心急如焚,还想快些,再快些。行军三天后,我们停下来整顿歇息。晚上我终于见到了中原的月亮。原来最无情是天上月,人间动荡山河破碎,百姓流离豺狼当道,神鬼也该为之悲泣,月光却仍只是透亮地柔软地照着。 我不知道我该怎么办。我只是对着月亮不由自主地想到他。 他说,要带我看洛阳的月亮。 第二晚我们终于赶到了洛阳。城外尸体堆积如山,流血漂橹。血把土地浸湿成泥泞,天策府和神策府将士的盔甲错杂地散乱在地上,惨白地反射着原本轻柔的月光。我想起了我第一次失去的那个晚上,一时之间竟有些不敢前进。但是城内还有火光和喊杀声,我们必须去支援,至少要把百姓和抵抗的残军及江湖义士救出来。 我们一路在尸堆里翻找着活人,偶尔居然也能救下几个。我恐惧着也期盼着,突然一个站立着的熟悉人影闪进了我的视线。我一瞬间被巨大的狂喜和庆幸击中,嘶喊着他的名字向他冲过去。 但是终于,我离他近了。他低垂着头,甲袍被血覆盖看不清颜色,他的左手拄着半截旗杆,上半截的灭字旗落进土里,已经被狼牙的马蹄踩碎;他的背后插着一杆长枪,一直扎透了前心。 我停下脚步,近乎气音地叫他:“……我来了?” 他仍垂着头,没有回答我。 我慢慢伸出手,碰了碰他的脸。 那具已经冰凉却仍然立着的身体晃了晃,朝着我的方向倒下。 他的甲衣碰撞到我的甲衣,发出清凌凌的金声。那一刻我好像接到了一怀冰冷的月光,然后任其破碎在我臂间。 那一瞬间我终于恍然,此生此世,洛阳再也不会有我的月亮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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