卜卦 (第2/2页)
还怕这个?” 淮二道:“越是混迹江湖的才越怕朝廷的人,好听点叫鹰犬,难听点就骂走狗,人情道理不如金银,金银不如狗屁规矩,什么道义都不讲,乱得很。” “此言差矣,没有规矩不成方圆。” “规矩是人定的,也是为人办事儿的,本末倒置了吧师兄?” “非也非也,规矩是人定的,却不单单是为了某个人,而是为了天下人,为一己之私便乱了这天下的规矩,才是舍本逐末。能舍小我而成大我,是善。” “天下人?谁人不是天下人?没有小我何来大我?救不得眼前的小,又如何救天下的大?” “若人人舍小我,便人人皆大我。” “天下人中能有几个无私圣人?人性本恶。” “所以才要你我教人向善,而非作壁上观。” “无为而治,也是一种有为。” “如你这般无为不治的才是真无为了。” 淮二摇头叹气,道:“得,你就是不撞南墙不回头、不见黄河不死心。等你哪天想明白了,我这儿可没有后悔药给你吃。” 洛言之饮了口茶,慢悠悠道:“既然你劝我去江湖,我也劝你一句,跟我来朝廷当差如何?” “怕不是当差第二天正午,我的脑袋就得挂在城门口示众。” 淮二说罢,一弯腰拾起脚边筒子,竹筒里的铜钱当啷当啷地响。他道:“话本里那些英雄在成大事前,总会找路边算命的来一卦,我今儿就做个亏本买卖,给师兄算上一卦,测一测吉凶。” 他话音才落,筒子里的钱便叮了当啷地散在地上。淮二蹲下来瞧,煞有其事地紧锁着眉。 洛言之道:“不巧,你师兄我不信命。你若是有什么消灾解难的玩意儿,也不必拿出来。” 淮二听了撇撇嘴,蹲着把地上的钱一枚枚拾进竹筒,道:“不信就不信。你就不好奇我看到了什么?” “时也命也,好歹同门一场,这点玄机便不要在我这儿买弄了。” “你这人真没意思。”淮二三下五除二把东西都挂身上,转身便走,一如来时那般潇洒,直到人瞧不见了,声还远远地传过来,“方才卦散了,什么都没瞧见。” 淮二出了大门不急着走,又回头看了两眼牌匾。 散了的卦,其实也能看出一些门道,不如说以他的本事还能散的卦,一般都不会是什么大吉大利。可惜以他这位师兄的性子,与其想着怎么劝回来,还不如研究后悔药更简单。 如此倒真应了那句故弄玄虚的话,时也命也。 洛言之好好休息了几日,同在洛城的几位乡绅旧友叙了旧,又查验过这几年的账目,有何遗漏一一划出来,差管家去办,这之后才有空把从京中带回来的东西一一点数,又看到史煜送他的那本无名经文,拿起来翻了两页,有些出神。 史煜此人年纪虽小,心思却极深沉,故而同他打交道,不必亲自面见皇上来得轻松多少。常言道伴君如伴虎,用在他身上恰到好处半点不过。更要命的是他对自己戒备不小,不知从而来的敌意如麦芒藏针,险些要把他也骗过去了。 三分德行两分才学,余下五分捉摸不定,若天下落在这样的人手里,不能说好坏,只怕过大于功。何况这太子之位是否能坐到最后,也有待琢磨。 历来皇帝为免手足相残,储君之位立得不能过早、也不能过晚,如这般四岁便授封的例子倒是罕见。缘由他大略也能猜到,天子式微,此举即是要借李牧手里的兵权先卖个好处,也是忌讳他功高盖主,有太子这个靶子立着,多少能牵制些。 这其中的关系错综复杂之程度,就算聪慧如他想要站准一边,也免不得要掂量掂量。他只能肯定史煜有自己的打算抱负,绝不会是李家掌权后的傀儡皇帝,只是这位殿下的行事作风难免与他相驳,就算自己肯表忠心,也不见得能博他几分信任。 当今这几位皇子中,若只看性情与本领,三殿下才学满腹又懂仁善,最合乎他心意。只是出身稍有逊色,又缺了几分野心,偏偏非储君之位者能不能当皇帝,看重的便是这野心与胆识,就算他肯冒着掉脑袋的风险给他捧上去,也不见得他能坐得稳。 人生在世多不过百年,就算这世上真有合他心意、十全十美的帝王,他却未必能等得到,不如趁着年轻不识天高地厚一展心中抱负,总好过归隐。只是这人选么,还需斟酌。 洛言之稍作思索,把经书翻开,研墨提笔,誊了其中两页,再写信一封,差人送至南阳骆驼山。若他那个一心钻研佛经道法的混子师叔还在,想必能知道这梵文出自何处,有何隐喻。毕竟事关他日后脑袋的下落,再怎么谨慎也不为过。 这位太子殿下身上藏着的东西只多不少,唯一留给他的线索便只有这本看不懂的天书。他已然能料想到,若是自己找不出还好,一旦找到了便只有坐上贼船这一条路可走。 嫡长子继位乃是顺应天理,若非逼不得已,他也不愿乱了礼数规矩。再者,若这位太子殿下真有令他折服的本事,这贼船就是上了也未尝不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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