瑞雪丰年 (第2/2页)
。”接着有一会儿没说话,他伸手进袖子里,取出一枚瓷瓶搁在桌上,顿了顿,道:“这是陛下给您的。” 史煜糊涂了一辈子,难得这时候聪明了一回,冷笑道:“这么说,年号定了?” “今岁,便是永康一年。” “永康,不错。”史煜点头,本就没有血色的脸更显几分惨白。 过会儿又听他说:“想来你应知道,朝中众臣一直对你颇有微词。新帝存仁善之心,不忍手足相杀,但你身上这罪名牵扯甚深,轻易赦免不得。思来想去,便只能我来代劳,擅自做了决定。” “莫非他是心里有鬼,才不敢见我?” 沉默。茶水渐凉。 史煜坐在椅子上,也许是天太冷了,冷得他直发抖。他想要喝口茶润润唇,却连杯子也捧不住,当啷一声响,磕在地上碎了两半。 “殿下无需担忧,这之后的事,臣会亲自去办。” 不知过了多久,久到地上洒落的茶水凝成了冰,史煜竟是笑了,笑声哑着,又开始咳嗽,咳出了血。他呼出一口浊气,似是随时都会呕血而亡,凄然道:“我若说从未起过谋反之心,老师可信我?”他叫这人老师,也已经是许多年前的旧称了。 良久,史煜听见那人叹气,声音极轻极淡,几乎被骤起的风声覆了过去。 “事已至此,是与不是又如何呢。” 风呼啸着,雪噼噼啪啪地敲着门窗,炉里的劣炭只剩隐约火光,被吹散了最后一丝暖意,暗了下去。 史煜看着他,那张素来漠然的脸上似是有了些变化,难得正眼瞧他,却只是怜悯。 他已经不想知道当年定国侯有没有造反,更不想知道李家被揭发落得满门抄斩,这位老师在其中参与了多少。 若有来生。 史煜摩挲着瓷瓶,此时手竟稳了,半分不抖。 罢了,还是莫要再来遭这一番罪。 永康一年,冬。雪下了一天一夜,鹅毛被撕扯得细碎,风却愈发大了。 这一日,废太子史煜在崇祯寺中身染恶疾不治身亡的消息传到朝堂,群臣齐跪,高呼节哀,新帝念手足之情,虽难赦其罪,又逢疆域动荡国库吃紧,丧葬之事一切从简,礼从诸侯王。 城外,一辆马车载着货,车夫按了按斗笠,收了文牒,御马驶向塞外。墙头上站着一人,只着素白单衣,丝毫不觉冷。直到马车远去,看不见了,才转身下了城墙,头也不回。 恍惚中,耳畔仍响着呼呼风声,白雪铺天盖地,冷得透彻。 “……殿下?殿下!” 史煜浑身乏力,困倦中眼尚未睁开,眉心似是被针扎了似的骤然痛了一下,整个人登时清醒过来。眼前本是一片白,那呼声由远及近,拨开了雾,霎时黑的白的亮的暗的,墨染宣纸似的渗进来,连带着光。 他揉了揉眼,方才看清眼前的人。那是他闭眼前最后一次见着的脸,洛言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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