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彼得没再说话,也没有挪动,在昏暗的光线里,他就像铸在长椅上的黑铁雕像。从山那边悄然滚落的乌云已经吞噬了太阳,雪即将落下。列车员躲到开着暖气的办公室去了,锁上门,掀起小窗上的布帘,打量月台上孤零零的旅客,完全忘了办公室里的灯光是会把自己的影子投到布帘上的。不过长椅上的人似乎没发现,头靠在身后的柱子上,交抱手臂,闭着眼睛。他等的可不是火车,这是列车员唯一能确定的事。 办公室的收音机没开,因此他们谁都没有听见659公里之外一堵墙倒下的声音。这是1989年11月9日,愤怒的锤子击碎砖块,机枪沉默了,歌声响起,狂喜的人群爬上柏林墙,俯身把其他人也拉上来,所有人都笑着,也在哭泣,他们背后就是被灯光照亮的勃兰登堡门。所有镜头都对准了这一刻:一个新世界降生,彼得的旧世界敲响丧钟。 雪终于落下来了。 —— 彼得对雪最早的记忆只到1955年。那一年他三岁。非常巧合地,这记忆刚好也和火车汽笛有关。父亲抱着他,大衣的毛皮领子沾着雪粉,散发出旧木头和石灰的气味,父亲并不抽烟。男孩把脸埋进皮毛里,但父亲不让他这么做,“让所有人都看见你的脸。”这个克格勃上尉命令道,戴着皮手套的手拍了拍儿子的背,就像拍打一只不太聪明的小狗。 火车靠站了,车头热气腾腾,把连绵不断的雪粉烤成细雨,蒸汽弥漫。父子二人还站在月台上,等人把棺材搬到专门清空的一节车厢里。母亲是前天夜里去世的,严重的肺炎并发症,她不想在莫斯科下葬,所以父亲把葬礼搬到她的家乡,离奥涅加湖不远的一个小镇,因为靠近俄罗斯-芬兰边境,从莫斯科去那里必须先取得许可证,最坏情况是耽搁一周以上,幸而父亲在第二总局的朋友帮他摆平了这件事。 “奥尔洛夫上尉。”一个穿着克格勃制服的人说,右手碰了碰帽檐。这些人长得都差不多,彼得分不清他们。在小男孩睡意朦胧的眼中,他们只有灰色的轮廓,没有脸,没有其他可供辨认的特征。父亲点点头,抱着彼得走进车厢,男孩如愿把下巴和鼻尖都藏进毛皮领子里,深吸了一口气。 里面比月台暖得多。父亲弯腰把彼得安置在座位上,叮嘱说“坐好,菲利克。” 第一个谜团解开了,他的真名。在他成为“彼得”和其他别的什么之前,这个男孩首先是菲利克·奥尔洛夫,名字是母亲挑的,因为他是个爱笑的婴儿,有着柔软的蓝色眼睛。父亲多少觉得这个名字不够雄壮,但并没有抗议到底。 上尉又出去了,继续和那些灰色影子说话。汽笛拉响,声音吓了男孩一跳。车厢里没有别人,灯光把木桌板和风光不再的镶板照得通亮。他在座位上摇摇晃晃地站起来,踩着深绿色的软垫,双手扶着车窗往外看,呼吸在冰冷的玻璃上凝成雾气,化开了站台上的灯光,铁轨、砖块和水泥被简化成大团的色斑,黑,棕,深红,暗淡的土黄,一闪而过的、不锈钢的银白。 汽笛又响起来了,一种忧愁的哀鸣,仿佛隆冬深夜里原野上无处可去的野兽。父亲到车厢里来了,门砰地关上。一股奇妙的引力拉扯着菲利克,就像他的内脏打算集体出逃。过了好一会他才意识到车开了,惯性消失了,他重重地撞在座位上,坐了下来,舔了舔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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