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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性命的脸。 仿佛上天独予他怜宠,会萃人世间诸种锦绣雕琢这张面孔;又仿佛上天独予他不幸,使这种美成了天地不容的邪物。 这人用同样蛊惑人的嗓子笑了一声,懒散而生万般风情,令人酣然深醉:“我低估你了。” “你坏了这妆呢。”谢拾自顾自地一嗔,挑了口脂细细地抹上。她拉开他并未收紧的五指,回身把残存的胭脂蹭上他的嘴唇,仿佛下一瞬便能为他去死。 “你和你弟弟一般不解风情。是你赠我新生,是你教我安身立命,你明知道……我除了你什么都没有了,又怎么会在乎其他人……” 谢拾眼波温软,配着妩媚柔弱的妆容,很似痴情的丽娘。 她的一切——针法、蛊毒、剑术、媚人的手段、欺人的伎俩,全是他的。他了解她说谎时的小破绽,一如她了解他——不会为她的伪装迷惑,放纵欲望,也绝不会溺死其中。 他轻柔擦去稍溢过她唇线的胭脂:“阿拾,我不喜你对我撒谎,但无妨,我可以当作是你我之间的情趣,可你不该惹我不快。” 谢拾被迫抬起下颌:“我何德何能,能惹你不快?” “在我面前,你竟敢心不在焉哪,可恼得很。”他揉弄她的唇瓣,力道由轻及重,终至蹂躏的地步:“双、城,我很久没听到他的名字了……乍然听来,甚感怀念,可绝不该是由你提起他——用这两个字提起他。” 焚邪摁住谢拾左肩一推,她重重撞上侧壁,一阵眩晕。 “我到底是哪一点不及叶双城?”他困惑自问,“十数年前如是,十数年后亦如是。你说这是何故?” “他比之你……也没什么过人之处,更傻、更愚、也更招人恨罢了。”谢拾身临危境,反倒更放逸恣肆,“南疆教王只有几月可活,我得早为自己打算,比起忠于一个将死之人,胜券在握的谢家家主当然是上选。我只会……和你一起下地狱的……”她瞳子中云雨霏弥,由薄转浓,妖气与水泽轻柔而无情地网牢他,“你敢么?” “阿拾,你总是学不乖。”他戏谑地一挑眉,湿润的手心顺着她面庞轻抚,“我教过你,别用我给你的东西来和我讲条件,而你……” 谢拾被他丢上榻,全身抽疼。焚邪便坐在榻侧,衣袍松散,露着半边肩膀、瓷白健实的胸腹。他认真地品鉴这个曾不堪一击的小姑娘,目光天然地蕴藏惑人秘咒,与洵丰二年待谢怀安时无何不同:“……你刚刚惹恼了我。” 谢拾朝他爬来,温驯跪在他脚边。 “错。”她朱唇半启,衔起一束发,“这才是在惹恼你。” —— 谢怀温在佛堂中等了很久。 夏夜蒸暑,溽热积存到极致,哗啦啦地蒸出了一场暴雨。发疯的雨点似铁丸砸在檐上,恨不能砸出数千个窟窿,他枕着蒲团念佛,不由和屋檐一般担忧莫测的命运。经文念过几遍,他已对谢拾的到来不抱希望,木门那里却突地撞进一个“半人半鬼”的东西。 说是半人,缘此物确还有个大致的人的轮廓;说是半鬼,缘“它”半爬半膝行的姿势,恍如水鬼出世。 他举灯一照。 这水鬼长着谢拾的脸,煞白的脸、殷红的唇,浓烈到惨烈。她只罩着外袍,里面——他震得魂不守舍——里面什么也没穿。 谢拾对此却不在意,她歉然地冲谢怀温张开满是污泥的手,表示不是故意误了时辰。而她不能全用手势达意,眉头一皱,磨出快辨识不清的两字:“秘卷。”哑而软的嗓音也只能令人想起勾栏里诸种孟浪之事。 谢怀安给自己几息收拾心绪,才以对待盟友的口吻道:“你先说你的条件。”谢拾嘲讽地一撇嘴,他顿悟“说”于谢拾和他都是件难事,取来抄经的笔。“‘写’吧。” 谢拾在他手心上写着蝇头小楷,第一行是这一月的解药所在处,下两行是她提的条件。 笔尖所及,麻痒所生,他待她写完当即远避,隔空丢来一沓书信:“你我两清了,后会无期,我以后不想再看到你。” 她拉开半坠的“衣服”,把东西护在胸前,那样子没法看,说“伤风败俗”、“寡廉鲜耻”都含蓄得过头。 谢怀温忍无可忍,甩来焐得发霉的旧衣。她既得逞白得一件衣服,也收了那副凄凄惨惨的鬼样,拨出一头湿漉漉的发散在身后:“谢了。” 谢拾彳亍地挨到门槛,他不由喊住她:“你且等等。” 佛堂里杂物堆迭,尚有不少陈年老物,埃尘端的呛人。他好不容易捞出把伞,灰头土脸出来,人已不见影踪。 天顶沉沉欲坠,雨势依旧瓢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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