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本应亲密无间(吻戏) (第1/3页)
【1】 1993年夏夜,周礼群刚中考完没几天,那晚他在青纱帐里惊醒,从小到大,他一直像只过于敏感的地震动物,可以察觉到异样的氛围。 杀开的西瓜摊在桌子上,血红的汁水四处淌,月光照耀出粼粼的光。 “醒了?”坐在床边的周红缓缓抬头,见他盯着西瓜看,不好意思地解释,“手痒了。” 周礼群下意识向墙角退了退,低头闷闷地喘气:“我好像中暑了,胸口难受……” 周红急忙拽过他的手腕,拇指食指稍微用力揉掐虎口,周礼群低促地呻吟,颤抖的手抑制不住地挣扎,越挣扎,越充血,越泛红。 “忍一会,一会就不难受了。” 周红揉着揉着突然说:“我拿到毕业证,要去广东了。” “又是爹吗,明明,你……”周礼群缓缓抬起头,仿佛诡异的灵猫,瞳孔里惊雷炸开。 “其实高中学历就足以让我脱离流水线的命运,我能站在比其他女性劳动力高出不知道多少的地方,应该感谢爹,感谢……很多人。” 她顿了顿:“不是命运强迫我放弃,只是我突然发现寒酸而虔诚地读书不适合我。” 弟弟突然激动地点点头,仿佛血液在身体里活过来,脸颊染上红晕:“正好,我也早想和你说,我不要上高中,志愿我就填邮电学校了,好不好啊姐。” “你要不要听听你说什么?”周红难以置信地侧了侧耳朵。 “这下爸妈能安心养老,钱我们能一起挣……” 周红急忙抬手叫停:“你能不能说一点聪明的话?”她把一切读书人上人的言论条分缕析地摆在他面前,面对的却是周礼群迷茫的眼睛。 “你在拒绝什么,”不知道劝了多久的周红微不可闻地低语,“一些我得不到的厚望,支持,和一个……姐姐。” “我,真的,不想!你想上你上啊,不是说没有人逼你吗。”周礼群固执地注视着月光下清瘦的女孩,没有滴落的泪噙在眼角,那是他的姐姐,一直那么高,以一种俯视者的姿态注视他。 她抬起手了。 耳光掴在男孩苍白的脸上,污秽的鼻血缓缓浸入白汗衫。 他流鼻血了,可他还在仰着头看着周红。 打他,他承受一切,不怪任何人,像一个容器。 周红默默偏过头,不想对视,但很快她的口气就软化了:“算我求你,你去上高中,考大学,一直读到不能读了为止。” “为什么……” 女孩痛苦地闭上眼睛,慢慢伸手抱住弟弟的身体,抵着弟弟的额头说:“因为我们活着,活着要受那么多苦。” “我,我不能接受我对……”她掐着周礼群的胳膊咬牙切齿,似乎陷入一场自我拉锯战。 很久她才颓然放开男孩:“比起禽兽,我宁愿当个懦夫。” “……懦夫就比禽兽好吗?” “至少我需要时间,我要尝试,四处走走,我……”周红似乎不愿再多说,或许是她根本无话可说,干脆地撂下一句告别,“我走了,再见。” 【2】 再也没有见过周红。 她每季度准时寄钱,寄些手表类的小玩意,偶尔写信。 说偶尔,三年就寄过来四封罢了,每一封的地址都不同,而周礼群的回信,似乎完全没有被接受。 看起来周红确确实实在流浪南方,成为城市的匿名者,游离,隐约,沉浮。她用开玩笑的笔触勾勒出南方各个城市,大企业的发家史,跟哪边的黑道有关,明星背后的要员,谁是谁的小三,飞车党,艾滋病人和便宜的酒水。她的洁癖仍在,无时无刻不提醒他身上不要有异味,衣服干净,人也要干净。 同乡的人去那边,一旦失去音讯,几乎可以判定死亡,家人怀着渺茫的希望等待。周礼群不知道那究竟是一块怎样吃人的土地。 高考后他收到了周红的最后一封信。 她说不要太在意成绩,有终身学习的觉悟就好,学习让人自信。 她说男孩长大了,偶尔情绪过头,喝点酒,抽点烟,甚至揣着钱去裸露龌龊,都没有什么。 “多回家和爸妈吃饭,爸爸供我们很不容易。” “我要去美国了,这辈子再见的可能性很小了吧。” “放不下你。” 这二十年,周礼群的生命出现了许多欢乐,仓皇,打击,在外的姐姐一概不知。 她不知道爸爸在高中期间就得了肠癌离世。后来他考上北方那所大学,她不知道周礼群大二时留学,后来毕业,工作,回国,卖房,换工作,买房,她都一无所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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