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明日之花 (第2/2页)
已经不再称呼他为医官,毕竟如此可爱的年轻人,怎么好那样生疏呢?于是朴香子便叫他“阿辉”。 崔明玉则说:“我也是觉得,医生还是这样比较好,如果去医疗所的人发现在街上看到过医生,可能会有不一样的想法,甚至质疑医生的医术。” 只可惜柳生真辉是存不下钱的,腊月初的时候,十一月的津贴就花得干干净净,倒并没有全部买酒,只是终究难有积蓄。 提着葫芦从酒馆里出来,柳生真辉便向医疗所的方向走去,走了一段路,忽然听到角落里“咪”地一声叫,他转过头去,只见一只背部有黑色条纹的黄猫正缩在墙角雪堆后面,躲避着寒风。 柳生真辉轻轻走过去,蹲下来面对着它,“咪咪”地也叫了几声,伸出自己的手,那只猫瞪圆了眼睛,浑身的毛沾着灰尘竖了起来,仿佛蓄势待发,过了一阵,它终于慢慢放松下来,伸出一只爪子,放在柳生真辉的掌心,轻轻按了按,仿佛是试探一样,两边互相端详片刻,黄猫的左前爪在柳生真辉的掌心用力一按,腾身跳起,一下子跃入他的怀中。 柳生真辉轻声咯咯一笑,拢住了这只猫,抱着它站了起来,在冷风中快步走去。 就在对面,有一座酒楼,一个热气腾腾的华丽房间中正在举办一场宴会: “本年很快就要结束了啊,这一年清远津能够有这样的平静安乐,全靠郑大人、朴大人、林大人各位大人,梳理政务,保卫地方。我代表本地的士绅,敬诸位大人一杯。” 清远津政务首脑、郡守郑安世笑着举起酒杯:“也多亏各位贤达的支持,政令才能够畅达。” 朴承基简单地说:“多谢协助防御。” 然后众人干杯,朴承基只是沾了一沾唇,便放下了酒盏。 郡守郑安世眼角一瞥,果然又是如此,看来今天的应酬,又要由自己主力承担了,要说这个负责军务的朴守备,在工作能力上,自己对他没有意见,只是平时相处实在是太冷淡了啊,即使是周旋同僚,都是这样淡淡的,并不是不耐烦,只是没有兴趣,他这样的神情态度,让别人在谈完公事之后,很不好继续坐下去。 本来是多么出色的一个年轻人,今年刚刚二十六岁,贵族出身,前程远大,人很聪明,长得又相当出众,世人所渴求的,几乎都集中在他的身上,本身具有这样优异的条件,假如能够随和一些,就堪称完美了,现在的这个样子,仿佛白石雕成的神像,虽然漂亮,却很是不近人情,不过也罢了,毕竟是开京朴家的嫡子,原本是有这样骄傲的资本。 这时歌舞表演上场,房间里回荡着弦索角鼓的声音,唱的是乡歌“竹旨郎”,咏叹新罗时候的花郎竹曼,赞颂他的容貌风度,还有才华武艺,不愧是精选出来的贵族子弟,朴承基只是随意地看了两眼,便不再多看,只是坐在那里静静地喝茶,目光只盯着茶杯里浮动的茶叶,仿佛看着漂浮不定的人生。 一名富商看到他那默默的神情,便探身过来:“朴大人,是酒菜不合口味吗?还是这些歌舞的人不够好?” 朴承基一欠身:“都很好。” 富商:这可真的是,像珍惜金钱一样珍惜自己的言语啊。 郑安世这个时候过来哈哈笑着说:“不要担忧他,朴守备就是喜欢在这样热闹的场所参禅的,来来来,我们继续喝酒!” 然后郑安世瞟了一眼朴承基,小子,我可是替你解围了,你要领情哦,不过看你的样子,也是不会感谢我的了,那便算了吧。 过了一会儿,或许是觉得房间里的空气有些浑浊,朴承基轻轻推开一旁的窗子,一股清冽的气息登时吹了进来,朴承基那与外界同样温度的目光向外扫去,看到一个披散着长发的身影,手里提着一只葫芦,正从那边走来,忽然间蹲在肮脏的雪堆前面,逗着那只猫。 这家伙又去买酒了,爱喝酒却不爱读书,曾经看到他读过书,可是不多久便放下了,不肯再读,说是“看到那么多汉字实在头痛”,虽然如此,朴承基知道,柳生真辉并不是不学无术,他是识字的,时常便会记录一些东西,只不过都是日本的文字。 而且柳生真辉说话的风格虽然独特,却并不粗鲁,别有一种情趣,也会念诵诗歌的,比如说那一首,“日光照在宫道上,人来人往,而我所思念的唯你一人”,说是日本一个叫做柿本人麻吕的人写的,已经是几百年前的短歌,然而此时读起来,仍然如此切近人情,或许无论时代怎样改变,人的感情总是类似吧。 此时已经接近一年的尾声,满月台也已经准备迎接新的一年了吧?宫中一定很热闹。殿下是与那个人在一起吧?还以为他会一直迟钝怯懦下去,经过了这么多事情,终于清醒成熟了,殿下的心愿也终于圆满,唯独自己,仿佛所有的事都与自己无关,是站在门外的人。 当自己离开京都的时候,殿下曾经对自己说:“希望你能在那里找到新的生活。” 自己对此并没有想法,没有很强烈的摆脱王的光芒吸引的愿望,就如同柳生真辉译述过的十九春的歌词,“看看院子里的枯木,如果枯木上开了花,烤的鱼也游出来,不可留恋的明日之花,一生难忘的单相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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