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走路总是很轻很轻,他做什么都很轻,像永远躲在树后的一头麑鹿。鹿鸣在走过客厅时耳朵连着脖子都在泛红,虞长安的视线粘在鹿鸣身上,穿过一排摆满装饰物件的实木架子看他敲响工作室的门,说:“虞老师,是我。” 原来他叫他“虞老师”。 鹿鸣进去后就没再出来。虞长安开着电视机却不把心思放在电视节目上,他想知道父亲和鹿鸣在工作室里做什么,鹿鸣是否又在给父亲当模特了?父亲的下一个系列是否又要用鹿鸣做主角? 到了晚上十一点,齐阿姨问他要不要准备热水洗澡,他才恍恍惚惚回神。 二楼的浴室平日里只有齐阿姨用,父亲和鹿鸣的主卧自带一个卫生间。因此虞长安没能在浴室里发现任何属于鹿鸣的用品。与其说鹿鸣生活在这间别墅里,不如说鹿鸣其实是被圈养在那间二十多平米的卧室里。 这个夜晚,虞长安着实疲倦了。齐阿姨为他在房间里点了助眠的熏香蜡烛,这是虞长安第一次在停电照明之外的场景里使用蜡烛。他看着昏暗房间里跳动的火光,母亲和鹿鸣的样子交替出现在他脑子里。虞长安闻不惯蜡烛的香味,他下床走向窗边的矮几,弯腰吹灭了它。 也许这个小玩意真的有催眠效果,虞长安躺上床没多久便睡着了。一直到他睡着他都没听见父亲和鹿鸣回房间的声音。 倒是半夜里虞长安忽然醒来时听见了隔壁的声响,他看了看手机,已是凌晨一点多。鹿鸣的声音在寂静的夜里能被清晰捕捉到。虞长安枕着双手,眼睛盯着天花板,逼迫自己想想别的事情:下篇到底该写什么?老吴已经催了很久了。 然而无论虞长安如何试图控制自己的想法,他还是会刻意去听鹿鸣,他听到鹿鸣小声的啜泣,还有一声软绵绵的“北廉”。 虞长安闭上眼,重重叹出一口气。在以前,母亲也是这样称呼父亲的。 也许父亲所有的情人都会这样称呼他,但是在虞长安前二十三年的人生里,只听见过母亲这样称呼他。虞长安这时悲戚地发现,这个世界上,关于母亲的痕迹和记忆在慢慢地被抹平、被遗忘、被替代。 他不该恨鹿鸣的,所有人里鹿鸣最无辜。虞长安却放任了自己,他在心里对鹿鸣道歉,对不起了。虞长安想,往后的日子里我不会再来这里。他悄悄流了眼泪,又对母亲道歉,他说自己实在窝囊又愚蠢,面对虞北廉这样不知廉耻的混蛋,他也不知如何是好了。 第二日清晨,虞长安醒的又很早。他被窗外的鸟鸣叫醒,随后感到一阵饿意,他便轻手轻脚起床洗漱,打算吃过早餐就和上次一样悄悄离开。 齐阿姨正在厨房做饭,虞长安已经闻到奶香和面包香、鸡蛋香。他的心情稍好,想挂上一脸甜笑去和齐阿姨问早,却看见她端着一个彩色小碗往里吐了一口口水。 那是鹿鸣的碗,昨日吃饭时虞长安留意过,鹿鸣和其他人的碗都不一样。 虞长安默默退到楼梯处,然后将声音伪装成慵懒愉快,边往厨房走边说:“齐阿姨,做什么好吃的呢?” 齐阿姨神色稍有不自然,指了指料理台:“牛奶、面包、煎蛋。等会儿还要再做三根香肠。” 虞长安顺着一一看过去,依旧笑眼咪咪:“好香!您吃过了吗?” 齐阿姨点着头,说吃过了。 虞长安趁齐阿姨转身开冰箱,把鹿鸣的碗碰到地上,一声脆响,它已经四分五裂。 虞长安装模作样对齐阿姨道歉,齐阿姨却慌了,她说这是小鹿最喜欢的一只碗了,虞老师从日本给他带回来的。 虞长安站在齐阿姨背后,想,看来鹿鸣也要尝尝心爱之物破碎的感觉了。 但是,虞长安在心里对鹿鸣说,你得感谢我让你少吃一顿口水。 虞长安知道,齐阿姨肯定不是第一次这样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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