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章 病中琴 (第2/2页)
音都仿佛给冻结了一样,显得枯涩,连那无情的草木也是如此,树枝折断的声音总显得有些干哑,如今春天归来,一切终于复苏,连人家屋顶的炊烟都显得青袅袅,有一种诗歌般的韵味。 朴承基微微低着头,左手的手指按在两根琴弦上,移换着位置,用心地拉着,几分钟之后,一支曲子演奏完毕,朴承基停住了琴弓,转过头来看了看王祺,等待他新的示意。 王祺本来是在品味这春日的乐曲,想到的是春季里色彩斑斓的碧澜渡,此时乐声止息,过了一会儿,他点了点头,道:“承基,你再拉那一首‘云中之月’来听听吧。” 朴承基略一迟疑,终于答道:“是,殿下。” 于是那一晚层云遮月之下的琴声,便又响了起来,回荡在王祺的内殿,原来那一天夜晚,朴承基往复拉奏的,就是“云中之月”,中间虽然也会间隔别的曲子,但这支琴曲他反复拉了几遍,每多拉奏一遍,心情便向下更沉落一些,沉下一层,又沉一层,不知何时是底,或许自己的一颗心是无底的吧。 王祺疲倦的目光如同一缕烟雾,回旋萦绕在朴承基身上,如果不是那一晚听到琴声,自己不会关注到朴承基竟然擅长奚琴,这个人从来是不在意才艺的,虽然写字清秀,但对于音乐绘画都很少发表见解,与中殿和洪麟都是不一样的,中殿精于书画,洪麟在这方面虽然不是很高造诣,却也有一些想法。 对于奚琴,自己虽然也听过,但从前并非特别喜爱,自己爱的是玄鹤琴,那种深沉悠长,用力拨弦之下,却又有着古朴的激昂,如同回旋的洪河;奚琴,自己总觉得有些过于婉转纤细,太过缠绵,然而那晚月下听到了奚琴,弦索声婉转到有些尖锐,仿佛那紧绷的细韧丝弦正在勒着自己的大脑,恍惚之中王祺感觉,自己的神经变成了蚕丝琴弦,给马尾弓拉着,奏出这样一首乐曲。 “云中之月”,用奚琴来演奏,格外颤动人的灵魂,仿佛这一首曲子就是从奚琴本身生发出来的。 自从洪麟离去,王祺与朴承基的接触比从前多了一些,毕竟如今健龙卫是由朴承基主管,有什么事都是他直接向自己禀报,中间不再隔着一层,自己本来便知道朴承基聪敏干练,也是非常器重他的,如今距离更近,便愈发感到朴承基与洪麟的不同。 洪麟是一个纯良温柔的人,只是天性中有不够成熟的一面,之前一直没有什么影响,然而那一件事却让自己感到非常疲倦,有的时候王祺不由得便要想,这种状况是不会在朴承基身上发生的吧? 那一晚自己召朴承基来问询,朴承基问自己,“难道我不能与他相比吗?”,其实他或许是想问,“难道我不比洪总管好吗?”,这一段时间,王祺愈发仔细地观察朴承基,不得不承认,从许多方面来讲,朴承基是要优于洪麟,洪麟摇摆不定,朴承基的头脑则清晰透彻,很难想象他会为了什么而困惑纠结,像是洪麟那样犹豫不决的情形,他是很少出现的,朴承基在自己身边,自己不必担心他内心的分裂与矛盾,朴承基的注意力就在自己身上,与自己的立场相当一致,如同奚琴上的那两根琴弦。 而朴承基虽然没有那种亲密的态度,即使是与自己,也保持着一段距离,仿佛太过接近就会有所扰乱,然而却总是在适当的时候提醒自己,凡是自己交给他的事情,总是办理得非常周密,不必自己担心,甚至一些没有交代的,他也做了,比如那一次自己只是说让他无声无息将洪麟送出宫,当朴承基回来复命的时候,却说连干粮和饮水都已经准备,当朴承基这样说的时候,连王祺都觉得,这样的命令从情感上来讲,有一点有负朴承基。 如果感情也可以用数值来衡量,那么王祺想,自己其实应该去爱朴承基的,朴承基相当优秀,心智也成熟稳定,而且对自己专心一意,怎样看都是比洪麟更好的对象,然而几个月时间过去,自己对于洪麟却一直不能忘怀,离别的越久,那种思念反而更加痛楚。 有的时候,王祺也想,太过痛苦的爱或许就不再是爱了吧,也许自己应该放手,然而却总是难以自制,毕竟自己在洪麟身上,投注了那么多的感情啊,一直到现在,都还在做着比晨雾还要稀薄的梦。 王祺撑着身体下了床,来到书案边,写了一封信,将信封好后交给朴承基:“副总管,你让瀚白去把这封信送到红海津,洪麟那里。” 朴承基接过书信,躬身答应了一声“是”,如今他越来越会掩饰心情,面上几乎毫无波动,拿起奚琴便走了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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